这天午后,苏家一家三口没有离开殡仪馆,也都留在了灵堂帮忙。
顾烟一直在角落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直到后来,陈秀梅带着顾威来吊唁。
自从砸了车,她和家里的关系已经陷入冰点,现在见面,她是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两人。
然而,陈秀梅带着顾威烧完纸磕完头,和江城源还有江时羿说了几句话,就走过来,问她能不能出去说几句话。
顾烟沉默了几秒,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顾威恶狠狠地盯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砸了车就跑,就不给我个说法?”
顾烟觉得好笑,“那车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顾威,那不是你的车,是我的车。”
顾威火气上来,但是身处灵堂,还是江老夫人的灵堂,他是不敢造次的,拉着陈秀梅离开之前,狠狠剜了顾烟一眼,“你给我等着!”
顾烟面色平静,冲顾威扯出一抹冷笑,看着这两个人离开,收回视线时,她却不经意地撞上了江时羿的目光。
不过,他也只是睨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的视线则掠过他身旁的苏蜜,然后她默默低下头。
这个下午,苏蜜一直跟在江时羿的身边,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大概会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对。
翌日是下葬的日子。
一众人在殡仪馆为江奶奶举行了一个追悼会,然后跟随灵车,前往墓地。
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顾烟的心情也随之更加沉重。
她坐的是殡仪馆的车,在上车之前,她看到苏蜜也来了,上了江时羿的车。
到了墓地,举行过最后的仪式,棺材入土,天空就在这个时候飘起雨丝。
仪式结束后,大家都上车纷纷离开,顾烟在心底默默地和江奶奶告了别,她擦掉眼泪,准备要走时才发现,江时羿还没走。
不光江时羿,苏蜜也没走。
他站在墓碑前,看着奶奶的遗像发怔,而苏蜜站在他身侧,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那画面其实非常温馨。
她忽然想起,从前她一直纠结他和许鸢的关系,是何其可笑。
他身边,也可能会有别的女人,但永远不会是她。
离开之前,她最后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决定已经做了,就不应该犹豫不决,他会有自己的路,她也一样,她并不想余生用来回忆这段对她来说,堪称失败的单恋。
她不会再回头了。
在等签证的时间里,顾烟开始和纽约商学院的教授联系,做起准备工作。
她和裴斯年偶有来往,也去过富恒几回,裴斯年会尽职地同她汇报她的钱都用在了哪里,不过她其实不是很在意。
她更关心的,是富恒未来的发展规划。
裴斯年想要通过教授,另外建立直接的渠道购买华尔街一些证券公司发行的债券,这个任务也落在了她身上,于是她在去纽约之前,就已经有了工作。
她慢慢地开始接受自己新的生活状态,后来这些天里,她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江时羿的消息,这个名字彻底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偶尔,她会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属于他的微信头像,或者看通讯录里他的号码,在没有结婚之前,他们其实还会像朋友那样联系。
可是以后不会了。
过去一年多,如同大梦一场。
再后来,由于陈秀梅和顾威总是时不时地打电话骚扰她,她索性将电话卡也给换掉了。
新的号码,只告诉了裴斯年。
加急签证下来,距离葬礼过去不到一个月,她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和江城告别。
在纽约,顾烟的生活是丰富的,她经由教授介绍,跟着商学院另外一位老师系统学习风投,剩余的时间,还要去教授开的公司观摩学习,时间被塞得很满。
她是喜欢这种状态的,她交到了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并且忙起来的时候,她就不会再想起江时羿,她觉得,她会忘了他。
直到那天,她在公寓里闻见舍友买来的炸鸡味儿,胃部一阵翻涌,她冲进洗手间呕吐。
舍友是个来自加州的女孩儿,跟过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只当是身体还有些水土不服,摆摆手说没事。
可是接下来两三天,饭桌上她总是恶心呕吐,影响到正常工作,舍友问她:“会不会是怀孕?”
顾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压根没朝着这个方向想,哪怕她例假已经很久没来,她也觉得应该还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但肠胃不适也需要吃药,她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然后,血检做完,医生看着hcg指数告诉她:“恭喜,你怀孕了。”
那一瞬间,顾烟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出了问题,她愣了许久才问:“你说……什么?”
医生有些好笑,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实怀孕了,时间应该在四到六周之间,这个回头可以做进一步的检查确定。”
看着顾烟一脸回不过神的样子,医生微微蹙眉,问:“是意外怀孕吗,你不想要?”
顾烟咬着嘴唇,眼眶慢慢地红了。
她说:“我……我不知道。”
医生见得多了,也不多说,只道:“和孩子的父亲好好商量一下吧,打胎对身体不好,不过万一不打算要的话,要早点预约手术。”
顾烟脑子里很混乱,接过医生手中的单子,又想起什么来,有些惶恐地问:“医生……我,我之前吃过一片退烧药,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医生说:“一般来说这一点药物影响不会很大,不过也要看你吃药的时间,和受精卵着床时间,具体的,如果你打算要孩子,再做进一步检查就可以确定。”
顾烟点点头,又道:“我,我是瘢痕性子宫,可以生的吗?”
医生愣了下,旋即笑了:“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你更应该留下这个孩子,因为流产会对你的子宫造成伤害,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孩子了,而且……你本来就很难有孩子了,现在却发生了奇迹,这是上帝给你的馈赠啊。”
从医院回到公寓,顾烟始终处在一种做梦一般恍惚的境地里,她不敢相信,可手中的检查结果是真实的。
晚上,她摸着肚子,忽然就想起江奶奶弥留之际说过的话。
奶奶说,她觉得她已经有个孙女了。
顾烟忍不住哭了。
隔天,她估算着国内的时间,给江时羿打了个一通电话。
哪怕换掉手机,那个人的手机号码还是如同烙在她的脑子里,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心跳逐渐加快。
她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他是孩子的父亲,她觉得应该告诉他一声。
她也想告诉他,她的决定是,她要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想要,她会自己抚养。
彩铃响了很久,那端才接起电话来。
可是传过来的,是个陌生的女声:“你好,江时羿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是哪位?”
顾烟怔了下,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怕他白天在工作,特意算准了晚上十点的时间打电话。
她的心跳正在逐渐恢复正常的节律,但还是问了句:“他在忙什么?”
那头的女声回答:“他在洗澡。”
又问:“要不,我让他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顾烟安静了几秒,然后直接平静地道:“不用了。”
她挂断了电话,呆呆地发愣,好一阵,唇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
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她有了她的新生活,他也一样会有他的新生活,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低头,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小声叹息说:“没事的,妈妈有你了,你也有妈妈,只有我们在一起,也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