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这般想着,姚广孝却连佛珠都不数了。
内心不平静,自然也不想唱佛了。
目光看向寺外,天上阴沉沉的,却迟迟无雨水降落。
便在此时,一只鸽子飞入佛堂。
他身侧的小沙弥一喜,快速过去抱住鸽子。
“法师,是传书!”
姚广孝点点头,接过鸽子取下书信,一打开,顿时眉头一皱。
“和尚,事情我已经尽力在办了,这段时间在忙着北上顺天府的事,有亲眷一只不同意,容我劝说一番,关于你现在遭遇的事,我会尽快处理。”
“算上通传的时间,若是六百里加急,那你在十四号可以出发,到了大同府关隘,自然便能收到放行的号令,若是八百里加急,那就十三号动身,切莫延误了!”
内容看望,姚广孝顿时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身侧的小沙弥垫脚想看看内容,姚广孝却收起了纸张。
“法师,是坏消息吗?”
见姚广孝迟迟不说话,小沙弥怒道:“从洪武十五年,法师被当今圣上选为燕王随侍,成为北平庆寿寺主持,从没见法师如此焦心,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姚广孝苦笑一声,“非也!”
“也有好消息!”
好消息,自然便是这神秘人要前往顺天府了,那燕王殿下自然可以招揽这位大才。
“那法师为何不开心?”
姚广孝不说话。
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信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自信。
六百里加急,乃军务大事才会发出。
八百里加急,更属于战时号令。
这神秘人是要他做什么?
难不成这批物资已经到了如此紧要的地步,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国本动荡?
这让姚广孝更加为难,似乎是着了这神秘人的道了,这种大事是他能掺和的么?
要知道在大明,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可是圣上得天下的方针。
这套路圣上能用。
旁人谁敢有这心思。
如今燕王被赶回了北平,储君的心思淡了,他身为燕王随侍法师,居然跑出来干这家国大事。
朱元璋最不喜欢什么?
不就是臣属子嗣干一些耍小聪明的事?
其实也不是不能干,但首先需要皇帝的喜爱,譬如说太子朱标,譬如说当年那个皇长孙朱雄英。
不然其他人敢为争权夺利耍心眼,那必然要被记在圣上心头。
赏赐非但没有,反而还要遭到往后被锦衣卫监视的待遇。
一刹那,姚广孝都想跑路了。
“罢了,老僧先去睡了,今日几号?”
“已经十二号了,再过三天,便是中秋!”
姚广孝没有说话,自顾回禅院歇息去了。
……
而此时的南京城奉天殿,大明朝一众朝臣都战战兢兢的站在殿内。
皇案前,朱元璋翻动奏疏,将近日大同府和开封府呈报的信息都看了几遍,最终将奏疏扔到案台上。
“都察院近日就没有水患的奏疏?奇了怪了!”
“钦天监呢?近日可有呈报各地风水!”
奉天殿内,一众朝臣都纷纷低头不语。
圣上这些时日,因为太子储君薨了,这几天可以都说是罢朝。
积压的各地文书和奏章这些时日都没人批阅。
本以为今日还是罢朝,一众朝臣都在家为太子服丧,没成想大中午的一堆人被叫进了皇城,劈头盖脸的就问起大同府和开封府的境况了。
看着一帮人都不说话,朱元璋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一个个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咱以为罢朝几日,你们都憋了一肚子话想跟咱汇报一下,怎么咱问点事,你们又不啃声了?”
“傅友德,你说说!”
朝臣之中,傅友德身子一颤,“圣上,我一个武将,对于这些天文地理实在不熟悉!”
朱元璋一拍桌子,“你不是才从顺天府途径大同府递交兵符回来的么?你怎么不知道?”
傅友德面上不敢有其他表情,只能唉声道:“圣上呐,我这不是为太子赶回来,一路上都是星夜兼程……”
听到这老家伙是赶回来见标儿的,朱元璋心头火气散了一些。
便在此时,大殿之中,一个声音响起。
“启禀皇爷,前些时日倒是有看到来自开封府漕运使发来的奏疏,但因为国丧,所以奏疏放在户部并未呈报!”
朱元璋眉头一挑。
漕运使监管天下河道水运,若有呈报,定然不是小事。
“卓敬,奏疏呢?”
身为当今户部右侍郎的卓敬急忙从怀中取出奏疏。
不顾一旁好友黄观的示意,径直递了上去。
朱元璋打开奏疏,顿时就看到了开封府漕运使传报的水患事宜。
心头猛然一跳。
朱英那小子,居然猜中了!
奏疏中言明了开封府黄河沿线,已经有不少村落因为水患搬迁,各地都有灾情涌现,而看日期,竟然是十日前了。
如今过了十日,那开封府不得乱成一锅粥了。
“如此大事,怎么不报!”
朱元璋震怒,顿时一众朝臣都噤声。
黄观同为户部侍郎,不忍好友独自承担圣上怒火,这才站了出来。
“圣上,这国丧期间,圣上已经心力交瘁,这些事户部早已派人去治理救助了,且得了皇孙首肯!”
朱元璋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这才站了出来,“皇爷爷,孙儿知道您伤心着呢,这才擅作主张!”
“好,好孙儿!”
这般说着,朱元璋面上却没多少欣喜的意思,倒不是这孙儿越权,事关百姓生计,权宜之下能有这样决断已然不错了。
可一想到这黄观乃六首状元,卓敬是榜眼及第。
两位新入朝堂的人才跟朱允炆走一块了。
要放在三五天前,朱元璋倒是乐见其成,但现在就意味不明了。
“那孙儿说说,你是如何让人去治理水患的!”
朱允炆凝重道:“自然是派遣当地官员进行赈灾,南直隶已经催促几位府事开启捐助,而户部的拨款和物资,还需要皇爷爷下旨!”
一众朝臣看着皇孙的回复,纷纷点头。
“还需要咱下旨,如今十天过去了,这时候,水患都快散了!”
朱元璋自个念叨了一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放在以前,朱允炆这做法不无妥当,但国丧一拖,百姓可遭殃了,等户部拨款,等南直隶捐人捐物,又得拖到冬天。
“来人,传旨,大同府前往开封府的车马无需检验便可通行,八百里加急,不得延误!”
说罢,朱元璋起身,“往后有这等事关民事的急报,无需踌躇,尽管呈上来,散了吧!”
大殿之中,一众朝臣面面相觑,本以为圣上一段时日不临朝,又因太子薨了,必然会是一场煎熬的朝会。
特别是问到开封府水患,在座的多少有人知晓内情,本以为会治个监察失职,没想到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画风不对啊!
而且大同府送往开封府的物资,这有物资么,送马匹骡子过去?
关键也没向大同府下旨意来着。
朝臣一头雾水,没想到这如此轻松写意就散了。
而在殿下的朱允炆则是心头空落落的。
本以为做了一番功夫的事迹,必定会让皇爷爷欣喜,没想到就这样带过去了。
这感觉已不对。
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