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应天府被一场大雨侵袭,天气猛然冷了起来。
朱英推开窗户,感受着湿润的冷风吹进屋子,刚睡醒的困顿消失无踪。
看了看这简约单调的客房,朱英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习惯性的想刷牙洗脸,但一想到此刻在信国公府上,不像自个家里,只能简单漱口,又洗了把脸。
昨晚守了大半夜,汤和一切都很稳定,要是恢复正常,朱英只需要将配制好的药给汤和服食些时日,这位大明元勋就能祛除顽疾,多的不敢说,起码不会在两年后溘然长逝。
也许就是因为身边亲近的人越来越少,才会让朱元璋在后期施政更加极端,也许保下汤和,多少能让朱元璋有个念想,不至于连一起回忆的至交都没有。
自从太子朱标走后,朱元璋就已经油尽灯枯了,蓝玉案后,朱元璋一心培养朱允炆,对于民生以及吏治,也渐渐力不从心。
“还有两天!”
朱英叹息一声,两天后,朱允炆便能成为储君了。
但也正因为这个时间段,朱英断定这几日蓝玉应该还算安稳,若是初立储君老朱便诛杀蓝玉,那明军定然生变,所以要救蓝玉,时间还算充裕。
“咚咚咚!”
屋门敲响,等朱英打开房门,徐辉祖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起这么早?也好,趁热吃个早饭。”
“你昨天跑哪去了,还说让你打个下手!”
徐辉祖嘿嘿笑着,“我蹲角落里观摩呢,你看看都是朝廷重臣与御医,我在旁边杵着这不耽误事吗?”
朱英打开食盒,里面还是温热的包子,拿了一个慢慢吃着。
“味道如何?”
“不都差不多?”
听到朱英的评价,徐辉祖点点头,一想到自家妹子早早起来做了两个时辰,要是听到朱英这评价,估计得伤心了。
堂堂公侯贵女,亲自下厨,就连徐辉祖都怀疑三妹是不是吃错药了,但听府里佣人通报,他又亲眼所见一头粉面的徐妙锦,这才确定自家妹子心态变了。
这种转变让他这做哥哥的十分欣慰,本想赞誉三妹也知道花点心思关心下终身大事了。
朱英这次治好汤大帅,又跟当今圣上关系莫逆,可谓是前途无量。
京师里有几个这样本事的青年才俊。
但没成想三妹的要求是让朱英不要给话本小说了,可以给她些医术,让他送餐点,只不过是她想学习朱英的神奇医术。
会错意的徐辉祖一脸难受,所以这才亲自给朱英送来餐点,正琢磨怎么开口呢。
结果屋内脚步声一响,朱元璋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哟呵,咱来的正是时候啊,汤窈那小丫头还闹着给咱煮碗面,你们倒先吃上了!”
一把捞起包子,也不管烫手,朱元璋往嘴里塞了大半个,咽下之后才疑惑道:“不是白真坊的,也不是杏林铺的,这是哪家做的包子?”
朱元璋说的两家店都是靠近这公侯宅邸的,一般大早上都会有佣人去买来备着,朱元璋平日里倒是也让这两家送些入宫,现在吃的滋味跟两家差别还比较大。
“皇爷,这是舍妹做的!”
朱元璋眼神一亮,连忙把下半个也吃了,顺手把食盒里剩下的全拿在了手里。
“好啊,咱就喜欢这些小辈亲自动手,味道不错,便是开个店也绰绰有余,阿祖,你可有福气了,不像咱望靠不上小辈。”
徐辉祖尴尬一笑,也不点破这是送朱英的。
圣上老爷子之所以喜欢汤和一家,便是因为汤大帅还保留着发迹前的质朴,汤家这些子女都在汤和的影响下,并无飞扬跋扈姿态,更多的是市井气息。
父亲在世的时候倒是有意让徐家也学学汤家,汤鼎兄弟便一直是家父徐达一直夸耀的榜样,年纪轻轻便是都督佥事,三品总兵,要不是汤鼎随征云南病逝,加上汤家两女出事,让父亲改了念头,或许他徐辉祖现在都得去学四书五经了。
朱英看着空荡荡的食盒,略微惊奇,这阿祖妹妹做的,一想到那姑娘清丽的身姿,居然还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确了不起。
可阿祖是个市侩人,哪有无事献殷勤的说法。
“阿祖,这包子我吃了,不便宜吧!”
“嘿嘿嘿,这个稍后再说!”
朱元璋眼神在两人眼前转悠了一圈,才不满道:“怎么,朱英吃你家妹子做的包子,还得花钱啊!”
“皇爷,这朱英兄弟乐见其成的,你这……”
看到朱元璋审视的目光,徐辉祖犹犹豫豫的说道:“这不朱英兄弟经常送我妹妹一些自我撰写的话本故事嘛,我昨晚回家一趟,跟小妹吹嘘了朱英兄弟的妙手回春,所以我家妹妹想学点医术!”
朱英闻言震惊道:“昨天你没见到这医术有多渗人,又是血又冒风险的,她一个小姑娘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徐辉祖还没说话,朱元璋就反驳道:“既然人家想学,那是好事,咱就觉得这事能成,要是你爹当初不是庸医给治,是咱朱英出手,指不定就不会在病痛中走了!”
朱元璋话一出口,徐辉祖才猛然一震,之前还觉得自家妹子昨天被吓的小脸惨白,转而到了今天想学医。
其中深意直到现在皇爷点破,他才心绪复杂起来。
“好了好了,想学可以,反正我之前也想办个学堂,把这医术传播开去!”
“办学堂传授医术?”
朱元璋啃包子的动作都一顿,惊讶道:“小子,在这大明境内,有一门医术可是安身立命的,甚至家族延续的绝技,你这办学堂传授医术,是不是有点不把天下医者放在眼里了?”
朱英不满道:“老黄,你不知当今圣上最喜欢什么吗?”
他自个喜欢什么他还不知道,脸上浮现一个玩味的笑意,“喜欢什么?”
“天下为公!”
不等朱元璋面上稍纵即逝的惊讶,朱英说道:“你说的这医术,很多百年传承的医药典籍的确是从古传到今天的,可我昨天的手法你看到了吗?是现如今国朝有人会的?”
“医疗这东西,越多人学习,对大明百利无一害,试想偏远老农猛然患病,亦或是乡野青壮意外受伤,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个郎中,那一条命可就交代了。”
“远的不说,你去问问蓝玉常升,之前海防对敌,我所率一部之中可有因伤殒命者?”
朱英目光坚定,语气郑重道:“若是战场之上多些救急措施的医者,不仅能保存有生战力,而且能让将士们不惧受伤,你觉得对明军战力会是怎样的提升?”
“咚咚!”
朱元璋手中的半个包子掉在了地上,一脸震惊,下一瞬才又捡起包子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喘着气,恶狠狠的咽下后才骂道:“咱就说这些年哪觉得不对劲,这么好的法子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帮庸医一个个以自我传承为处事准则,咱就没想过让他们把这方法教出来,咱怎么这样愚蠢!”
徐辉祖在一旁小声道:“他们的法子不适合战场吧!”
朱英赞赏道:“不错,我这手法是适合急功近利的手段,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人的性命,咱中医千百年都是调理为重,讲究个缓,这百年传承的药坊也讲究了数十年积累,这手法战场上不适合,但我这不一样,讲究的就是个猛烈!”
“若是这医术能传递给更多的人,百姓能学,医者越多,不仅明朝疆域之内很多人有了安生立命的本事,还能让明军战力有所提升。”
“最重要的是!”朱英话说一半,脸色有点不自然的说道:“我现在是个商人了,若是传授此法,我可以收点学费,阿祖你觉得我这教一批出来,能比得上你家两代资产吗?”
徐辉祖不明就里,扯这些做什么,但他还是答道:“这是救人的本事,按京师回春坊招弟子收取的资财,一人一年十两,也就是一千宝钞,十个人便是一万,你一年能教多少?”
“不用算了!”朱元璋大手一挥,不满的看着朱英,“你小子有这鬼点子,怎不早说?”
“是不是琢磨着到了北方,到了顺天府才想这样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