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昨晚,负责保护朱英的锦衣卫杨俊龙与周元便各自行动,一人持皇令进了牢营护朱英周全,顺带还窃听朱英与蓝玉的对话,听多少不重要。
另一人则需在朝会之时,以谕旨发布形势,问蓝玉是否有抵罪之能,若蓝玉答应便待进朝堂上来。
此时杨俊龙带着蓝玉来了,那蓝玉肯定有货了。
“罪臣蓝玉,见过上位!”
“哼,你还知道咱是上位?”
大殿正中,蓝玉一身囚服,下狱这两日,他从起初的难以置信,再到不甘心,便是在昨晚都还忿忿不平。
为上位打了一辈子仗,出生入死,没想到就带了一千禁卫外出征战,便关入囚牢之中,举家下狱以待审问。
朱元璋凭什么这样对他,不说他还沾点皇亲国戚,就算是如此赫赫战功,纵观史册他也不弱别人,不看功劳也看苦劳,这样待他,他只感到心寒无比,心中什么念头都有了。
特别是监牢里待久了,四处都有人说他也要如同胡惟庸一样,落得个酷刑惨死,举家上下皆被诛杀,所提携的部众亲眷也难逃一死。
那一瞬间,他都在想,还提携什么朱雄英,他就该反了老朱。
做个乱臣贼子,总比一身功业毁于一旦,落个千古骂名强。
就在最后悔的时候,他想到了朱英,认罪书里,他终究没照着他的想法来,他有罪是私自调动禁军,其他的罪名,他不能认,一旦认了,他便有无数的缺口受人攻讦,以他对老朱的性子了解,被人说的罪名多了,早晚会出事。
结果没想到是当天就出事了。
后悔,相当的后悔。
可他在牢中还是有一点期许的。
见证了朱英难以琢磨的行为,他盼望这小子能给他些许希望。
没想到昨晚他真来了。
依稀记得朱英进了监牢,命牢头打开监牢,脸上自信的笑意,说着给他换药,他说到做到。
轻轻抚摸着腰间的伤口,蓝玉抬起了头。
“一日是上位,那终身便是蓝玉的上位!”
话一出口,朱元璋果然从先前的不忿转为了冷漠。
环视朝堂一眼,满朝臣工,寻常可见的武将无一人上殿,蓝玉就知道朱英没在危言耸听,按照朱英传授的话,蓝玉挺直了腰板。
“上位,臣蓝玉知罪!”
不等朱元璋问话,蓝玉已经一股脑的将罪名给说了出来。
什么纵兵毁关,形同谋反。
羞辱元妃,坏国治法。
党同伐异,侵占田产,不尊皇令,欺君枉法……
朝堂之上只听得到蓝玉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着自己的罪责。
“南直隶布政使副使送的五万贯宝钞,虽然是蓝河收的银两,但他自称我义子,也形同我蓝玉贪赃枉法。”
“还有湖广中军都督飞龙校尉,这官我就没听说过,是蓝山收了人家钱以及十个美女,给人安插上去的,蓝山是前军督抚,这罪我算一半,毕竟这事是蓝井告知予我,我没收钱和女人。”
“还有蓝涛,这人是蓝方跟我提过,他在顺天府强抢了……”
“够了够了!”
朱元璋已经不耐烦了,这蠢货,把义子义孙的罪名全给说了,倒是为锦衣卫抓人省去不少功夫,可你蓝玉认罪把这些也带自己身上,就看不见其他文臣怎么想的吗?
“啊,这就够了,其实还有一档子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蓝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看周边熟识的大儒文臣,期待他们指证几句。
毕竟很多人都是淮西出身,受过他提点的人也不在少数。
朱元璋看着蓝玉的表情,气的有点牙痒痒。
就这嘚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立了多大的功绩,就搁朝堂上向群臣炫耀的。
你特么是在认罪伏法啊,态度能不能别这么嚣张。
但没等他发话,吏部尚书詹徽已经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罪,臣与蓝玉是同乡,当初为左都御史时,曾替蓝涛脱罪,他强抢顺天府民女七人,告发到了燕王那边,臣以将在外不可问罪压了下来。”
“臣也有罪,臣为兵部承议郎中,曾在调拨粮草上克扣开封府三千石粮草,划拨给了蓝玉将军账下……”
“臣也有罪,身为黄门侍郎,洪武十八年科举家父曾向蓝玉贿赂宝珠一斛,玉如意一对,宝钞一万贯!”
……
本来是蓝玉认罪的朝堂,一时间一众文臣也连忙跪倒。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蓝玉会如此自爆,既然蓝玉都豁出去了,他们能逃得了?
先前还想着先把蓝玉搞死,他们能脱罪一分也算幸事,但你蓝玉这样爆,这分明是想拉所有人一起陪葬。
朱元璋也是一惊,没想到蓝玉在朝中如此根深蒂固,本来是想见识下蓝玉这一通如何脱罪,现在好了,都不用他查验,每一个跳出来认罪的都屁股不干净。
在场之中,最为兴奋的唯有黄子澄一系,早早的就跟好了朱允炆,所以和蓝玉一向不对付,这下好了,蓝玉这样玩,那朝中必定会迎来一阵清洗。
先前还觉得皇爷想赦免蓝玉实属给他们制造难题,全然没想到皇爷的布局如此高明。
什么叫英明神武。
皇爷的权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利好,重大利好啊!
今日之后,皇爷可算是为允炆殿下扫除所有障碍了。
黄子澄此刻就差跪倒在地,直呼圣上乃千古明君了。
没过一会,朝中臣工百余人,倒有三十几号人都跪倒在地,朱元璋脸色铁青。
“来人,都给我拿下,待审理清楚后再行定罪!”
不理会认罪臣工的呼号,朱元璋看向蓝玉,缓缓的坐到了鸾台金阶上,双目露出精光盯着蓝玉。
“说罢,你想怎么死?”
“死?”蓝玉听到这话后,顿时就来了精神,全然不似在监牢了受了两天摧残的人。
“臣没想过死啊!”
“蓝玉,你罪孽深重,天地不容,竟敢口出狂言!”
“没错,罪行累累,恶名昭昭,你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我要是你,恨不得现在就撞死在这奉天殿上。”
“你这恶贼,就算有功绩伴身,但你所累罪行,那个不是血债累累,你听得见遭你残害百姓的哭嚎吗?圣上,蓝玉罪大恶极,当株连九族!”
蓝玉抬起头看向黄子澄,一脸不屑道:“你是何人,跳这么高,老子的罪只有上位能定,你是想左右上位不成?”
黄子澄一噎,没想到死到临头蓝玉还这样猖狂。
“行了行了,这样闹下去咱非得被你们气死不成!”
朱元璋气呼呼的骂道:“既然你蓝玉不想死,那咱就问问你,你如何能不死?”
“要知道,你这罪名,咱就是把你九族都凌迟都不够!”
听到朱元璋的话,朝堂之上留存下来的文臣才纷纷点头,理当如此!
没想到蓝玉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意来,“上位,我蓝玉这些年是搜刮了些银钱,留下的可以尽数充缴国库,可我蓝玉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莽夫啊!”
“些许军功,既然无法抵罪,那我也不计较了,但我是何人,是跟着上位一路打天下到今天的,上位的施政国策,我虽为一武将,但依然心系天下苍生!”
“狗屁!”朱元璋骂了一句。
蓝玉嘿嘿笑了起来,“我也是穷苦出身,对百姓可亲了,我一直想百姓们活在咱大明朝,是图个啥呢?”
“思来想去,以我这粗笨脑子只能想得到,那百姓只想吃饱饭,古往今来,若是百姓吃饱饭了,那上位不得功参造化,受天下万民敬仰。”
“本来得国之正已经古今无人能出其右了,再加上让百姓能衣食无忧,那将是何等的圣人之君!”
蓝玉照着朱英传授的话,将老朱先捧到一个高位上,哄开心了最好。
方孝孺不满道:“蓝玉,纵使你说两句好话也是脱不了罪名的。”
“你这酸儒便是蜀王送来的吧,老子早就觉得你们这些读死书的人对社稷屁用没有,读一辈子四书五经,能知道田里粮食如何多种几株吗?”
朱元璋听到田产赠收,已经不自然的站了起来,指着蓝玉道:“你特么别卖关子了,早耗下去,咱就把你先治罪了!”
“行行!”蓝玉也知道闹的差不多了,今天也算好好羞辱了下这帮无用的文臣,马上掷地有声的说道:“臣这些年率部守关,曾在开封圈了一块地,种了点新奇粮草。”
“东西呢?”
朱元璋急不可待的走了下来,径直来到蓝玉身前。
不等蓝玉答话,一旁的士大夫就嗤笑一声。
种地能让你蓝玉脱罪?
结果没想到蓝玉摸了摸怀里,掏出一根棒子来。
“这是何物?”
“圣上,这叫玉米,你看这排列齐整的一束一束的,一株能出几穗,每一穗都这么大,这是先前等候进殿,在一旁用火炉烤了一会的,您尝尝!”
朱元璋扒拉下了两颗塞到嘴里,甘香软糯,的确是粮食。
“圣上,这东西的确不曾见过,可若只是论发现新的粮食,这也不足以……”
“你住口!”朱元璋哪管别人发难了,而是从蓝玉手中接过了这玉米,一边扒拉一边往嘴里送起来。
嚼了片刻才叹道:“好东西,说说吧,亩产多少斤?”
蓝玉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信的伸出两个手指,“亩产,亩产两千斤起步!”
轰隆!
朱元璋后顿两步,一脸狂喜。
“不可能,天底下哪有亩产如此之高的作物!”
朝堂上,一帮文臣顿时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