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衮是每天几乎都在城头上跑上好几趟。
如今守城基本上不用府衙的官差和青壮们了,南海卫的官兵们展现出的战力,基本上让延安府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到底是天子亲军,比起大同镇的边军们战力还要高。
所以,站在城头上,看到远处的流民渐渐散去,城下受到官府管制的流民越来越多,宋衮很高兴。
但是,看着粮食一袋一袋每天大车小车的运出城去,他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连续几天,这城下的流民每日都是翻着跟斗的在增加,这消耗的粮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按照每天运出去的粮食算,这城外每天等着官府救济的流民,足足有两三千人了吧。
粮食这一招,那个江指挥的确用的很好,虽然大家都知道用粮食来分化收拢流民,肯定是有效果的,但是没有南海卫那强悍的战力和犀利的简直没道理的火枪,这粮食只怕一露面就被人哄抢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计策是好计策,但是,也得有强有力的人来执行才是好计策,哪怕是换成他宋衮来做,也决计做不到这样的。
远处的流民已经散去了不少,每天都有人投奔到城下来,照着这个架势,三五天之后,所谓的流民围城的事情,就不足为患了,剩下的就只有一帮等着官府赈济的流民。
那么,问题来了。
粮食从哪里来?他延安府现在原本就是收留了附近的百姓近万人,加上府城里原有的百姓,现在只怕早就超过五万了,就府库的那点粮食,哪怕加上从粮商们手中连哄带抢得到的粮食,也支持不了太久。
他计划当中是一个月,一个月若是延安府能解围,陕西布政使司那边,他就是哭也要哭来一批粮食来,这个冬天,饿死人固所难免,但是,整个延安府只要有粮食,大家都勒紧裤带,应该还是熬得过去的。
但是眼下情况有变化了,城里的几万人不说,这城外有多了好几千人,而照着南海卫的做法,只怕消息传出去之后,源源不断的赶到这边来的流民会更多,但是,城里的粮食可就这么多。
他现在不确定,延安府可以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了。
“粮食的事情,你该找上面要,自然不用客气!”江晚面对他的苦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朝廷赈济灾民的银子,附近布政使司采买的赈济粮食,都在源源不断的过来,但是,你延安一府能得到多少,就看你这个知府的本事了!”
“这个是本官职责所在,江指挥不用担心!”宋衮苦着一张脸:“但是,城外的这些流民,这每天的粮食,可是从本官为你南海卫准备的军粮里扣出来的,这三五天半个月,问题都不大,但是,若是长久以往,可就成问题了!”
他郁郁的说道:“官府总不能白养着他们吧!”
他试探的问道:“这些流民,江指挥打算怎么安置他们,现在给了他们吃的,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了,而不给吃的,他们立马就会作乱,咱们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了!”
“关于这件事情,我有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江晚沉吟了一下:“成不成,还得和知府大人商议一下,上次的那几个粮商,我是见过了,我打算继续见一见他们,这一次,依然是找他们要粮食,不过在粮食,可不用他们自己出了!”
“他们会出吗?”宋衮一愣:“不用他们自己出,这是个什么意思?”
“和他们换!”江晚说道:“不过,在见他们之前,我想见见你们延安府盐运衙门的官员!”
宋衮能做知府,脑子自然是好用的,一听这话,他当时就反应过来了:“拿盐引换粮食?”
旋即,他苦笑着摇摇头:“这事情,府衙这边也想过,先别说盐运衙门这边能不能开出这么多盐引来,就是能开出这么多盐引来,有没有人愿意从外地运粮过来换这盐引还是两说,接连几年大灾,咱们陕西说是遍地流民都不为过,若是冒这么大的风险,粮商们直接去边镇都比来陕西要划算得多!”
他叹了口气:“哪怕咱们陕西的盐再好也没用啊!”
江晚笑了笑:“盐引是一定开的出来的!”
他指了指城外的方向:“只要告诉城外的人,去盐场才有饭吃,我不觉得他们会不去,这个事情我没有担心过,至于你担心的没有粮商愿意来陕西,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一定会有!”
“江指挥这么肯定?”宋衮有些不信。
“来陕西之前,我在太原呆了几天,倒是和在京里得到的一些消息印证了一下!”江晚缓缓的说道:“宋大人大概有所不知吧,我南海卫中不少人,都是锦衣卫的出身,这天底下的消息,想瞒得过锦衣卫的,可没有多少!”
宋衮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到江晚言之凿凿的样子,他心里多少有点底了,反正,好像除了这个办法,眼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今年的粮荒了,指望布政使司的赈济粮食运来,让全城人都能吃饱,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他原本心里想的,只是能度过眼前这一关,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但是,江晚这么一说,心里又有点想法了起来。
大灾之年,灾民流离失所,各地州府都是疲于奔命应接不暇,唯独延安府不仅仅收容流民,还自行筹集粮食,让全府百姓大多能平安度过这个灾年。
这怎么看起来,都是政绩,天大的政绩!
有人做官,是为了前程富贵;有人做官,是为了生平志向,也有人做官,只是因为想做人上人。
宋衮自认自己的志向,已经在这些年的官场沉浮磨砺得差不多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堕落到单纯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这一步,如果在尽自己的职责的同时,还能有所政绩,并且得到擢升,似乎,似乎好像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心情变得有些愉快了起来,当然,前提是,这位来自京城的江指挥,并不是在那里吹牛,而真的能对他说的事情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