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京城的天气已经转凉,特别是早晚,格外凉爽,这样的天气让好些人都染了风寒,小雨端着热茶进了屋,瞧见楚慕倾站在窗边,说道:“夫人,国公夫人让人送了新茶过来,说是湖州送来的,夫人尝尝?”
楚慕倾收回视线,坐在了木桌旁,用手随意的拨弄着茶盏,“这茶瞧着倒是不错。”
说完又问道:“白芷可好些了?”
白芷前两日便染了风寒,楚慕倾便让她在房里休息,这几日不用上前伺候。
小雨点点头:“奴婢瞧着是好些了,不过她这两日可憋坏了,日日都想出来呢。”
楚慕倾轻笑出声:“你与她说,等她好了我带她去庄子上住几日,去连夏那个庄子。”
“那她可要高兴坏了。”小雨也很高兴。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楚慕倾偏头看过去,和小雨对视一眼,轻声道:“让她进来。”
今日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楚慕倾住在长乐宫时负责照顾她的司琴,司琴稳重,此刻见了楚慕倾眼中却也有藏不住的喜悦,她向楚慕倾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县主,太后娘娘思念县主,让奴婢来请县主进宫陪她老人家解闷呢。”
瞧见是司琴,楚慕倾弯了眉眼,招呼司琴坐下,示意小雨给司琴也倒了一盏茶,两人随意的说着话,当时楚慕倾出嫁,太后原是想将司琴作为陪嫁女官同楚慕倾一道来镇国公府的,但是楚慕倾回绝了。
司琴稳重聪慧,太后便是看重这点当时才将司琴派去伺候楚慕倾,只是如今宫中不安宁,谁知道那些人急了会做什么,有司琴这样的人服侍太后,楚慕倾也安心些。
“是我的不是,早该进宫去陪陪外祖母的。”
其实她与太后宫宴之后便就见过,太后听闻庆功宴上的事,第二日便让人请了楚慕倾进宫,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今日又请楚慕倾前去,只怕是事情有了结局,她这般想着,一旁的司琴也开口说道:“县主,太后娘娘知道您受了委屈,今日定然是能给您一个说法的。”
楚慕倾温声道:“让外祖母费心了。”
两人只说了一会儿话,楚慕倾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小雨和天冬同司琴一道进宫了。
一行人穿过御花园和各处的宫殿,便到了长乐宫,太后已经坐在正殿等着楚慕倾了,瞧见楚慕倾来了,朝她招了招手,楚慕倾行了礼便坐到了她身侧。
“如今天气渐冷了,来的时候可多穿些了?库房里还有一件狐皮的大氅,回去的时候你顺便带回去,等冬日里用得上。”太后拉着楚慕倾的手关心道。
楚慕倾点头:“多谢外祖母。”
太后失笑:“你这孩子,同外祖母客气什么。”
握着楚慕倾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太后敛了神色:“今日让你来,是为着前些天的事,女官已经查清楚了,昨日便将证据呈给了皇上,今早皇上来哀家这里坐了坐,这事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有成算,是贤王那个侧妃做的,虽说帮她做此事的婢女将此事完全认下,只道刘氏不知情,但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她一个婢女如何能做这些。”
太后冷哼一声:“那刘氏哀家也见过,不是个顶聪明的,也不是个胆色大的,若不是有淑妃的话,她是绝不敢做这事的,女官说,那刘氏原本是吩咐贴身婢女去做这事的,但是那婢女那日有急事,便让小丫鬟将布料送去给绣娘了,她们原本准备的是清荣缎,只是那小丫鬟不识货,错将放在一起的秋水缎送去了。”
这清荣缎是河州产的,虽比不上秋水缎珍贵,但也算难得一见的上等布料了,最主要的是,这清荣缎便是二夫人的娘家柳氏的产业,对方为了诬陷楚慕倾和萧元景有私,也算是下功夫。
“那刘氏自然是讨不了好的,只是她到底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女,皇上便是看在礼部尚书的份上,也不会真将她如何,至于淑妃,皇上虽然有心罚她,但是到底要顾忌着贤王,况且她定然是不会认的,此事到底不那么好解决。”
其实一开始就应当能猜到是这样,但是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哪怕知道查到最后难以处置,但是为了不寒了顾宴辞的心,也为了给永宁侯府交代,皇上也要下旨彻查。
“只是那刘氏的婢女还指认了一人,说是你那个庶妹同她一起做的,不然她如何能拿到你的绣品让绣娘仿制。”
说到这里太后声音更冷了些:“你父亲也算是个有谋略的人,偏偏在此事上拎不清,若是哀家的意思,勾结外人残害姐妹,合该送去京兆尹府关几天,只是为着永宁侯府的名声,你父亲应当也不会认下此事,容贵妃也不会,尽管让他们掰扯去,你今日便在哀家这里,哀家倒是要瞧瞧,皇上会如何处置。”
楚慕倾点头,太后这是明着给她撑腰的意思。
只是她与太后都知道,这事到最后估计也不会罚的太重,毕竟两边都是要脸的人物,不过也无事,她一开始便能料到,她的目的也不在此便是了。
她不再说这事,反而是问起了太后另一件事:“外祖母,前些日子我见了柳小姐一面,听她言谈间说起了一人,唤做拂衣,听闻是我母亲的旧友,她与我说了一些拂衣的事,外祖母,我今日是想问问你,皇后娘娘可曾见过拂衣吗?”
听见这个名字,太后怔了怔,眸光微微发散,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轻叹一声,声音有些低:“你既然如此问,想来知道的也不止一点,拂衣啊,当年同乐平关系也比较好,最初她进宫的时候,哀家还曾见过她,这丫头也算有些意思,看起来是温温柔柔的性子,不过骨子里倒很有一番拗性,想来这也是她能和你母亲交好的缘故,初见她时便戴着面纱,见到哀家也不愿摘下来,你猜是为了什么?”
楚慕倾摇头,太后失笑,道:“说是和你母亲她们回京的路上碰到山匪,人虽然没事,但是伤了脸,小姑娘一定要等到脸好了才肯取下面纱见人。”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她也年轻过,自然知道小姑娘爱美的性子,所以也不曾怪罪,只是后来,却再也没见过她取下面纱了,直到如今,她已经慢慢忘了拂衣到底是什么样了,只隐约记得是个爱穿蓝衣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太后慢慢收了笑,声音也有些严肃:“哀家大约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你想的那般,她既进了宫,便总是会碰到陛下的。”
“哎。”太后叹了口气。
“起初哀家以为她很快便要入宫,但事情却并非这样。”
太后好像回到了那年,当时先皇刚去世几年,她虽然从皇后成了太后,不再掌管后宫,但是皇后毕竟年轻,有很多事情还需要来问过她,这后宫之中也留着很多老人,因此皇上和拂衣的事虽然隐秘,但是她也有所察觉,只是她懒得插手罢了。
“哀家曾与她长谈过一次,知晓了她从前的经历,她以前那般名声赫赫,但她不愿一直困在那里,所以改名换姓,便是舍了一切也要自由,这皇宫于她来说只是人生中的一站,却不会是她最后的归宿,但情爱一事谁能说得准,她或许对皇上是有情的,但是却不会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情爱将自己困在这里,她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允许她留在皇宫与别的女子争风吃醋,所以刚刚哀家与你说拂衣骨子里也是执拗的,这也是哀家欣赏的地方。”
“外祖母,那陛下”
“你是想问陛下怎么会愿意由着她来是吗?”太后轻笑一声,她这个儿子的处事她与楚慕倾都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便是拂衣不愿意,他也应当是强硬的将对方弄进后宫的。
“你知她为何一直戴着面纱吗?”
远处的烟雾从香炉里缓缓升起,又在空中慢慢消散,只留下了满殿的檀香。
太后也没想楚慕倾回答,自顾自道:“她的脸好了之后,原是可以取下面纱的,但是她自己又划了一条,所有皇帝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入宫的事。”
她看向楚慕倾,继续说:“你先前问我皇后可认识拂衣,她是见过戴着面纱的拂衣的,那时宫里好些人都见过,但是对于拂衣和皇上的事,因着皇上和哀家有意遮掩,所以容贵妃她们是不知情的,皇后”
太后顿了一下:“她或许有些猜测,但是这宫里女人这么多,即便她对皇上再如何情深,也要装作不在乎,至少明面上得是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再后来,皇后有了孩子。”
楚慕倾微怔,永宁公主的年纪并不能对上,所以这个孩子。
像是知道楚慕倾在想什么,太后声音沉重:“她一开始也不知道有了孩子,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她还因此伤了身子,你可知道贤妃?”
贤妃,四妃之一,巩贵嫔如今住的华阳宫,原先一宫主位就是贤妃,后来贤妃因病去世,华阳宫便只住了贵嫔一人了。
“她也是皇上还是太子时候府里的老人了,后来皇上登基,她自然而然的位列四妃,她这人最是和善,同谁都相处的好,有一日皇后听见皇上同拂衣说话,话里的意思是只要拂衣能生下儿子,出生便立太子,只是拂衣拒绝了,虽是如此,皇后如何能忍,她位居中宫,若是拂衣的儿子出生便是太子,那她日后若是生下儿子,嫡子又该如何自处,后来精神恍惚之间,便摔了,这才知道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只是孩子却没了,皇后也因此伤了身子,又与皇上生了这样的嫌隙,心情如何能好,身子每况愈下。”
“这事是哀家查的,贤妃原本是想让皇后对付拂衣,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平日里瞧着那般和善,最后却做了这样的事,由此可见这后宫之中哪里又真有和善的人,哀家虽然将事情查了出来,但是事关重大,不管是为了皇帝还是皇后拂衣,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便是那个孩子,为了不让他人起疑心,都只当没有过,因此最后只让人结果了贤妃,对于皇后,是我们皇家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