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议室门口久违地遇到了自己的老师,有人爽朗地上前向他问好,得到的却是一句早就被习以为常的无情讥讽,说你好不容易雇来的那个术士去哪儿了,是因为她太不牢靠而惨遭开除还是你过于无用而备受嫌弃?
“别这么说,里包恩,我托她去替我办别的事了,”显然多年磨练让金发首领已经对老师的讽刺话语免疫,他平和地笑笑,“再说只是同盟家族间的内部协商,哪个下属随我同行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在于,我们谁都是眼见目睹罗马里欧为他不太机灵的首领忙前忙后,但可别让外人觉得你雇的术士只是个漂亮的摆设。”
“你也觉得她很漂亮?”他不着重点地说,眼见下一秒似乎就要上演曾经被恩师物理意义上教训的日常,迪诺接着说道,“术业有专攻,格雷先生更擅长文书工作。再说去佛罗伦萨是我差遣她的,这次同盟家族要商量关于威尔帝、肯尼希和伊诺千提的研究进展、对他们的处置以及他们的人身安全问题,而格雷先生和伊诺千提是故交,我担心她倘若在场会很难理性地看待事情。”
对方扶了扶帽檐:“她比你年长得多,早该学会理性看待问题了。”
“啊,她让我经常忘记这一点。那你呢,里包恩?你现在不是我和阿纲任何一人的老师了,如果我们产生分歧,你会理性看待问题吗?”
“我想我还轮不到被你顾虑这些,”戴礼帽的男人轻哂道,转身走进会议室,“顺便,你可别对你的术士太掉以轻心了,加百罗涅的八代可是会毫不怜惜地差遣她去做要沾血的最脏的活,她绝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角色。”
“这我有数,不过,对我祖父那时期的事我不太了解,跟我讲讲?”
……
“跟我讲讲迪诺学生时期的事吧,我很想知道——尤其是他被你们关进储物柜的部分。”
临街的小咖啡厅里,多利亚纳问道。桌对面的人颇显苦恼地耸了耸肩:“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自由摄影师,要是惹恼了加百罗涅大老爷,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怎么会,埃里奥,你是加利亚诺家的人,”英国人愉快地喝了一口咖啡,“再说迪诺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不至于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生气。”
“真正的老好人当不了家族的老大,你不会真认为迪诺是个绝对温和无害的角色吧?”
“这我有数,”多利亚纳说着,将身体前倾,凑近对桌的人,说悄悄话的模样,“你可以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的任何人。”
“全怪我当时愚昧无知,是个欺软怕硬的小混蛋……”埃里奥颇显懊恼地扶住额头,“你邀请我一起去看今晚在市立剧院的芭蕾舞剧,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英国人摊开了双手,用上三分不屈不挠的口吻,说出来的话难辨真假:“我手上有两张认识的女卡司送的票,原本想邀请我在乌斐济美术馆工作的朋友,但无意中听说你正巧在佛罗伦萨。我太好奇迪诺童年时期的事了,你今天不告诉我就别想回住处,或者,我们也可以来聊聊塔蒂。”
……
“代替你去佛罗伦萨看芭蕾舞剧根本不算是一份正经工作,十代目也收到了剧组里熟人送的票,但我们谁也不会因为这个缺席重要会议。恕我冒昧,跳马迪诺,可否请问你给她的待遇是什么水平?”
彭格列的岚守先生刻薄道,没有看到自家首领在他身后深深地捂住了脸。迪诺宽容地对后辈笑了笑,温良地回答:“你说的每个字都很冒昧,不过如果你真的好奇,我这六个月来克扣她的工资,只包食宿,而格雷先生没有异议的原因是我威胁她要把她的个人信息卖给社交网络和地下研究机构。”
“太幻灭了,迪诺先生,我委实想念刚认识你的时候。”沢田摇着头说。
此时人员到齐,大家在圆桌边依次坐下,就连云雀也少见地到了场,迪诺正准备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云雀声音毫无起伏地说:“你离我一个座位远。”
但迪诺没有听他说话。手机响了,金发首领收到了英国人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隆巴迪也在。过了数秒,他又收到了后续消息:他在二楼vip包厢。
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但说不出所以然——任何一个政客在闲暇时前去观看一场芭蕾舞剧的首演都并非什么不正常的事。他将手机关至静音,没有多说什么。
“我始终认为在你们城郊的研究所安全系数远不及标准。彭格列予以你们高度信任,把指环以及从我们身上采集的火炎样本交给伊诺千提,他却不允许我们亲自跟进研究的进度,”眼下狱寺很快地切入正题,“众所周知彭格列指环是无可复制的重要物件,跳马迪诺,若非因为十代目敬爱你、把你当做同门前辈,这即便是你身为加百罗涅首领的名誉也不足以担保的。”
“就算如此你们不也从未找到过我们‘安全系数远不及标准’的研究所的具体位置么?加百罗涅资助了伊诺千提绝大部分的研究经费,承诺对他提供最高等级的保护,外加不向他人透露行踪与其他信息是伊诺千提本人的要求,相比威尔帝与肯尼希,我们的大科学家已经承担了更大的风险。说起来,我以为里包恩该有能力联络到威尔帝。”金发首领不急不恼地回应,并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一旁戴礼帽的人。
“我们七人之间有联系到彼此的方式,但并不代表威尔帝就一定会回应,更何况……艾莉亚刚去世,”里包恩微微眯起眼,“怎么,我们直接跳到互相推卸责任的阶段了吗?”
“别这么说,我们这次的目的当然是来解决问题的,”沢田息事宁人道,“这段时间都麻烦迪诺先生替我们联络伊诺千提,也耗费了加百罗涅不少精力,对此我很过意不去。我们只是希望能提出更高效和完善的方式——原谅我旧话重提——但我还是认为彭格列可以派出一位技术顾问协助大科学家。”
“或许不太行,我上次向伊诺千提讲起这个提议时他明确拒绝过,再说他不太想见不认识的人。”——为了隐瞒模样发生变化的事。迪诺在心里小声补充,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此刻远在佛罗伦萨的舞剧应该已经开始,他自嘲地想着,倘若此刻英国人在场倒是可以适时地配合自己演好红白脸的戏码。
职业杀手仿佛看出了这一点,压低帽檐轻哂道:“瞧瞧,因为有违你平易近人的好形象所以拉不下脸了么,迪诺?如果你那个术士在场她会怎么说?”
“格雷先生或许会说,她认为你们之所以不满是因为你们唯恐加百罗涅——乃至其他家族——破坏了规矩,影响彭格列在同盟中的优先权;而事实上,即使现在是由我们来同伊诺千提直接接触的,但在锻造指环与匣子的问题上彭格列也依旧在优先级,就连恭弥所需的大量普通级别的指环也并未因为其他事延长过工期。以及,众所周知这项技术除了伊诺千提外,还有威尔帝与肯尼希能够完全掌握,可在座各位至今并未获取到关于其余两人的有效信息,这是因为你们不愿为此耗费时间精力,还是有什么别的客观合理的因素?”咄咄逼人的话语说完,他又回到了平常好相处的模样,轻松地向沢田笑了笑,“不过今天格雷先生不在场,何况我是她的上司,加百罗涅提出的一切说法以我为准。”
……
“你在找人吗?”
多利亚纳向对方投去一个带着疑问的眼神,现在是第一第二幕之间的间隔时间,埃里奥接着解释道:“刚才第一幕期间,你一直都在到处看。是在找什么人吗?”
“不是。”英国人笃定地回答,低头开始给人发短信。
有人不甘寂寞,又继续问:“议员先生怎么了吗?你刚刚也总是往他坐的方向看。”
“或许是因为,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亲眼见到一般都只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她干巴巴地随口挤兑,“你知道不能惹恼‘加百罗涅大老爷’,但我怎样都没问题是么?”
“不……我以为你年轻单纯,比大多数世故老成的家伙好相处……”
英国人对他展颜而笑:“大多时候我是。但从某些角度上讲,我这次是公务出行。嘘,第二幕要开始了。”
剧院里的灯光再次暗下来,帷幕晃晃拉开。
就在此刻,整个密闭空间里爆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
……
“接我的电话。”
“算了。”
“彭格列们还在你身边吗?”
“打开电视。”
“或者上网看看。”
“你做个准备,我要把加利亚诺先生带回去。”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短信令迪诺有些不明就里,发件人是多利亚纳,按时间来看演出理应还没结束。但接下来的几条信息让他意识到大事不好——
“出事了。”
“不行,你还是得接我的电话。”
“让彭格列们闭嘴。”
“隆巴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