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很多，但没有停，淅淅沥沥。易阳是不太愿意淋雨的，尽管这里距离他和姜黎黎的小区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

姜黎黎看出了易阳的迟疑，她奇怪地问：“你不想回去？还是说你不想跟我一起？”

易阳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不想淋雨。”

姜黎黎眼中泛起了笑意，表情有些古怪，“你这么矫情吗？”

易阳冷笑：“呵。”

姜黎黎不由分说，搭住易阳的肩膀，将他带出了雨棚，清爽的雨滴落到了身上。她抬起头，任由雨滴落在脸上，十分惬意地说：“我从小就喜欢淋雨。”

清河县，雨很干净。

易阳心想，虽然是老师，但总得来说还是一个小女孩儿。算起来……姜黎黎到这所初中也不过一年，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刚刚进入社会，二十出头。

还有些幼稚的……或者说，带着大学生的理想主义。

虽然在学校还是会绷着老师的架子，但是此时的她仿佛已经忘掉了自己的教师属性。

已经被拉了出来，就只好在雨中慢慢往前走了。

姜黎黎一手拎着两支高跟鞋，一手搭在易阳肩头，赤脚走在街道上，湿漉漉的裙子，青春、纯洁和一丝丝野性奇妙地融合出了她的气质。她想了想，问易阳：“你家里有几个人？”

“只有我和奶奶。”

“你父母呢？”

“死了。”

虽然他妈没有死，但在他心中胜似死了。

“……”

走了两步，易阳发现姜黎黎并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只见姜黎黎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啊。”

易阳笑笑：“没什么。我没那么脆弱。”

姜黎黎走了过来，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姐吧。有什么困难，不要客气，跟姐姐提就行了。”

不得不说，易阳在心底已经有些喜欢这个音乐老师了，至少，她不会因为年龄而高高在上，总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和自己交流。这种能够平视自己的态度，让他感到舒服。

“没什么困难。”

“总会遇到困难的。”

“遇到了也不一定能解决。”

“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易阳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姜老师，你老家是哪里的？”

“河阳市。”

“市区吗？”

“市区。”

河阳市是除了省内第二大城市，也是清河县的上级区划。相比之下，河阳市的生活环境肯定是比清河县这种弹丸之地要好太多了。

“河阳市……姜老师为什么会到我们清河县来啊？”

“家里希望我当公务员，我不干，就考了现在这个岗位。”

易阳暗想，真是年轻啊……没有被社会毒打过，不知道这个社会的残酷，也不知道她的理想主义能保持多久。

“姜老师……要不然你跟我讲讲大学吧。”

“大学？”姜黎黎明显有些诧异，按照常理来说，初中生要问也该问高中才对嘛。

易阳眼中有一丝憧憬：“姜老师……大学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大学的生活吗……嗯，很自由，很有趣……其实我不太知道综合性大学是什么样的，我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嘛。”

“音乐学院里是什么样的呢？”

“音乐学院吗？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我们学校在省城市中心，出校门几步就能走到省城最繁华的大街。学校里有四个音乐厅，每周都有交响乐，学校里活动很多，然后随处可见在练习乐器的人，甚至有唢呐、二胡这种乐器，女生很漂亮，男生很帅气，偶尔能看到一些明星……”

姜黎黎突然发现，易阳听得很认真，眼神充满了憧憬。她心中微微一动……

这学期之前，易阳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因为经常打架，办公室里的那些老师常常议论。但是上一节音乐课易阳的表现让她意识到他很有可能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学生。

随着今天的短暂接触，她发现易阳的本性不坏，而且说话谈吐……怎么说呢，不幼稚，甚至可以说成熟，和这个年龄段的初中生完全不同……甚至恍惚间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初中生是和自己一个年龄段的人一般。这自然也勾起了她的好奇。

直到了解到易阳父母双亡，她心里某一个开关仿佛被触碰到了，有些无法控制地心疼起这个小弟弟。同时……那些关于打架、惹事的事迹，在心头也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易阳在心里的形象也逐渐清晰了：父母双亡，从小缺爱，在成长的路上肯定受尽了歧视，所以自卑、叛逆、冲动……那些看似顽劣的行为，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方式啊！

内心母爱的光辉开始泛滥。

心疼。

此时，她看到易阳眼中的憧憬，突然就生出了一股豪情：我要帮助这个孩子！

易阳自然不知道姜黎黎的脑补，他继续问：“姜老师，考大学难吗？”

“嗯……难，也不难。考上大学不难，但是考一个好大学很难。”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

易阳说：“姜老师，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姜黎黎却摇摇头，说：“你先去我那里一下。”

“干什么？”

“我有事跟你说。”

“呃……就在这里不行吗？”

姜黎黎凶凶地说：“让你去就去，婆婆妈妈的。”

“老师……你好凶。”

在姜黎黎的强迫下，易阳无奈地跟着姜黎黎来到了她的房子里。

大，且装修精致。

“老师的房子是租的吗？”

“不是，买的。我的妈妈觉得我在这里工作，不能没有一套房子，就买了一套。”

呵……原来还是个富家女。

易阳本来想坐沙发，但考虑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忍住了，说：“姜老师有什么事就说吧。”

姜黎黎却是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丢过来两件干衣服。

易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拒绝：“姜老师，这可使不得。”

“我拉你出来淋雨的，算是给你的补偿了。我平时也会买一些男装，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真不用了……姜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黎黎给易阳倒了一杯柠檬水，说：“你想不想学乐器？”

“呃……”易阳注意到房间里的一架钢琴，和角落里放的一把吉他，想了想：“嗯……还行吧。”

姜黎黎兴奋地说：“你每天放学后，到我这儿来，反正都在一个小区，我教你弹钢琴，或者吉他也行。”

只要占据了他的课余时间，出去鬼混闯祸的时间就少了。

她觉得自己用心良苦。

易阳心头越发迷惑了，她是觉得我天生是学音乐的料子？不可能。图什么呢？但是分明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突然，他心中一动，问：“对了姜老师……你英语好不好？”

“英语？”姜黎黎微微一怔，随后自信地说：“我本来是准备出国留学的……托福108！”

虽然不懂托福是啥意思，但是易阳眼中一亮，随后有些羞涩地说：“那个……如果姜老师你的确是闲得慌的话……要不给我补补英语吧……”

闲得慌……

姜黎黎笑容微微一僵，但还是爽快地说：“也可以！”

易阳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得有些迷糊，此时的心态已经变为了感激……

“那我们说好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要遵守诺言。”姜黎黎认真地说。

幼稚……

易阳兴奋地说：“谢谢姜老师！”

……

送走了易阳，姜黎黎端起了那杯易阳没有动的柠檬水。

他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关爱，但是还不够……不过挺好的，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开了一个好头。

一想到自己的做的事情很有可能会拯救了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她觉得满足，喝的柠檬水仿佛都变得甘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