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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戈接电话的时候,池彻的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中央被挂断后又拨来的陌生号码,走到露台接通:“喂。”
“池先生,您好。”对方接下来说的话让池彻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受您舅舅江问渠先生所托,将xero的管理权交接到您这。”
一室静谧,池彻侧身盯着苏戈的方向,安静地继续听这通电话。
苏戈站在室内绿植旁边,浅色的针织裙勾勒着窈窕纤细的身影,黑色头发在脑后束成低低的马尾,有几缕碎发调皮地滑下来,蹭过她白皙的脸颊,落在精致小巧的锁骨上。
看着这样温婉居家的她,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舒心感。
这些年,她真的变化很多。
那个乖吝张扬的少女,长成大姑娘了。
池彻作为苏戈的大粉,算是半只脚跨进娱乐圈,不会不知道现今势头最猛、风头正盛的公关公司。
只是没想到这家公司背后的管理者竟然是江问渠。
“池先生,您还在听吗?”
池彻淡淡地嗯了声,消化掉对方所说的事情,道:“你继续说。”
“是这样的。最近我手下的员工调查到有狗仔蹲拍苏戈小姐的弟弟,并且我们得知对方在搜集当年车祸的肇事司机,假借炒作苏戈恋情的机会,试图引导群众误会当年的车祸是苏家司机的原因。”
“……”
对方问:“池先生,您计划怎么处理?”
池彻震撼于他们能拿到如此详尽的信息的同时,想到这背后的操纵者是江问渠便觉得理解了。
“如果是江问渠,他怎么处理?”
“擒贼擒王,反客为主。”
池彻沉默着敛眉,道,“按照惯例来。”
对方:“好。”
池彻挂了电话回到屋里,看到苏戈正蹲在床边收拾行李箱。
苏戈听到脚步声,回头忐忑地看他:“池彻,我可能得提前回北央。”
池彻伸手拉她,将人拥在怀里,用手轻轻捋她后背:“我订好了机票,陪你一起回去。”
苏戈脸埋在他肩膀处,声音不清楚地传来:“我成为明星是个错误决定吗?”
“你开心吗?”池彻问。
苏戈:“我不知道。”
从小到大,池彻满心满眼都是苏戈,所以自然也清楚舞蹈对于苏戈而言那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所以她为什么要进娱乐圈,一直是他心中的谜团。
总不能真的是为了让她的信息漂洋过海传到美国,舒缓他的相思之苦吧。
-
州城飞北央,到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苏戈第一时间回到家,发现苏铖正在打游戏。
空了八年的房间里,被安置了齐全的电竞设备,半敞的衣柜里是款式各异的时装。苏铖坐在电脑前面,抬了下耳机和苏戈打声招呼:“回来了?”随后他正回头去继续看屏幕:“二楼有人,小心点。”
屏幕的光照在男生俊朗的脸上,映着他灿烂而自信的笑容。
苏戈站在旁边看着他玩了会,才出了房间。
池彻在门口等她:“怎么样?”
苏戈把手伸过去让他拉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事。”顿了下,在池彻神情刚要放松下来时,她又道,“看着他这样子,我更难受。她本来就缺少了八年人生,现在又因为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听到房间门关住后,自始至终盯着电脑屏幕的苏铖渐渐收敛了笑意,微微叹了口气。
就因为这么一个走神,藏匿在二楼的玩家一露头,开枪。
苏铖屏幕黑了。
游戏结束。
他轻呼了口气,叉掉了游戏界面,坐在房间又等了会,才往外走。
客厅里,掌握了遥控器使用权的池彻调到了苏戈之前参加过的一档真人秀综艺。
苏戈枕在池彻腿上瞟了一眼电视,继续看代购的朋友圈,悠悠地说道:“可能你当时的担心是对的,我不该参加《轻·设》这档综艺的。不出意外,这档综艺要夭折了。”
“是吗?那挺好的。”池彻语气淡淡地回答着,对这个话题的意味并不浓厚。
苏戈狐疑地抬抬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看向池彻。
池彻不说话,所以综艺的背景音特别的清晰,苏戈听着听着,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一期综艺的内容。
这是一档经营体验类观察真人秀,嘉宾负责的是客栈的运营。
综艺是在云南拍的,春和景明,水天一色,苏戈是这一期的飞行嘉宾。
眼看就要播出的这个场景是苏戈忙碌了一天回到宿舍,疲惫地坐在床上,一不小心坐碎了母鸡下到她床上的鸡蛋,闹了个大笑话。
未免在池彻心中留下黑历史,苏戈急急忙忙地去抢遥控器。
池彻把胳膊抬手,不如她所愿。
苏戈索性起身,攀着他的胸膛去够遥控器。
苏铖下来时,正看到池彻虚晃一下胳膊,致使苏戈猝不及防地摔倒了他满怀。
“咳咳。”苏铖已经调整到了轻松的神态,从门口出来伸了个懒腰后,活动着胳膊从楼上下来,见状清了清嗓子,嘟囔:“看来我下来的不是时候啊。”
苏戈凶呼呼地瞪了池彻一眼,愤愤地把遥控器夺过来,关掉电视,然后拽了拽衣服看向精神焕发的苏铖。
苏铖坦然大方地回视着她,内心沾沾自喜自己演技到位。
谁知他这演技还没得到影后的肯定,便被阿姨一句话打回了原型:“小铖下楼了,要准备点什么吃的吗?你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
苏戈到嘴边的那句“赢了没”显得无足轻重,或者说有些不合时宜。
苏铖苦笑着,尴尬地摆摆手,试图和苏戈解释:“那什么……医嘱说我不能吃的太油腻,所以最近是吃的比较少。”
苏戈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一耷拉,明显不高兴地哦了声,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她自责自己影响到了苏铖,却又生气苏铖不说实话在自己面前演戏。
苏铖最怕他姐这个样子,连忙承认道:“行吧。我被那些关注你的狗仔追的都不敢出门了。你要是觉得愧疚呢,就帮我把购物车清了吧,我最近加购了好多吃的玩的,价钱也不贵,花不穷你。”
“……”苏戈无语道,“那你继续躲着吧。”
苏铖撇嘴,正欲借“阿姨准备好的果盘”献佛,哄哄苏戈,便见苏戈把自己手里的手机抽走了。
“就这些?”
苏铖看她点开淘宝翻了翻购物车,全选后看到总价,舔了舔嘴角,道:“我在京东上也有要买的。”
苏戈:“……”
苏戈先用亲密付把淘宝的购物车结款,随后点开京东软件,看到总价后忍不住吐槽:“小铖,”苏戈环肩,严肃地看他,“我要不给你买个房子吧。要不你这么多东西也没地方放啊。”
苏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不太好吧。”
苏戈嘟囔了一句“还算有点良心”,便听苏铖用非常体贴人心的商量的语气问道:“买义顺区的怎么样,那边房价便宜。”
“?”
苏戈把他手机丢回去,揉了揉眉心,冷漠道:“我后悔了。我刚刚不该愧疚的。”
你是真的狗。
看完了全程的池彻在苏戈看不到的地方伸手,冲苏铖比了个大拇指。
牛。
苏铖抱了抱拳。
小意思。
姐弟俩间的拌嘴让苏戈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好了不少。
饭后,苏戈接到夏汀筠的电话约见面。
苏戈挂断电话后下意识看了池彻一眼。后者:“怎么了?”
“没。我一会可能要去见个朋友。”
“等你结束后我去接你。”
“好。”
趁这个时间,池彻拿起手机回了电话。
那边的办事效率果真没有让他失望:“池先生,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发到您邮箱。”
对方给过来的文档很零碎,时间覆盖面很广,从□□年前开始,有照片有文字记录,条理清晰。
池彻越看脸色越难看,有一种自己过于渺小的悲泣感。
苏戈离开没多久,池彻也出门了,目的地是监狱。
江问渠似乎比一周前沧桑了许多,头发短了,下巴上微微冒着青茬。他对池彻的到来并不意外,放松地坐在规定的凳子上,隔着玻璃窗看向池彻。
倒显得池彻有些紧张,他拿起听筒,视线一瞬不瞬地缩在江问渠身上。
“又来了。”江问渠语气平淡,先开口。
池彻听着耳畔因为江问渠的动作而当啷响的手铐声,一时间脑袋里想到了很多。
比如他第一次被逼迫解剖动物后掉在地上的锋利的刀,比如他隔着细窄的门缝看到跪在床边的舅舅亲吻她母亲时因为震惊摔倒地上的参汤碗,再比如他被发疯的池景新锁在房间时那清脆的落锁声。
“为什么这么做?”池彻尽量让自己冷静。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全部来自于江问渠,曾几何时,他将江问渠划分为最重要的家人,同样池彻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同样来自于江问渠。
“什么?”江问渠能预想到池彻会去查以前的资料,所有让人把东西准备好,丝毫不隐瞒,自然也预想到了池彻看过后会来找自己。
但是他要让池彻自己说出来,让池彻亲手把愈合的伤疤揭开。
“逼我出国、让苏戈去当演员。看着我们被你耍得团团转,你一定很得意吧。”
池彻算是看着苏戈一路成长起来的,所以自然也知道苏戈从影道路上有多少逢凶化吉的关键时刻,以前只觉得是团队强或者多亏向宁鸣他们几个在背后帮忙,现在想来,或许其中也少补了江问渠的推波助澜。
这个疯子让他们每个人都活得光鲜亮丽,又让他们每个人处于痛苦的折磨中。
他站在“权利”的制高点看着他们如牵线木偶般被操纵,从这疯狂的行为中获得快感。
“是吗?”江问渠笑得人心里发毛,“现在xero是你的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池彻:“我不是你。”
江问渠笑笑:“你现在不也是在利用这令人犯规的特权吗?”
“……”
江问渠提醒她:“苏戈最近不是惹了什么话题了吗?”
他竟然知道!
瞧见池彻的反应,江问渠嗤笑,轻飘飘地说:“这么惊讶?我把xero给你,还以为依照你对我的了解,能猜到呢。”
——“如果是江问渠,他怎么处理?”
——“按照惯例来。”
原来,他无意识地活成了江问渠的样子。
-
苏戈和夏汀筠约在了茶室,是夏汀筠和朋友合伙开的地方,私密性好。
苏戈在服务生带领下到了订好的包间,刚坐下,夏汀筠也到了。
她裹着黑色的风衣,鼻梁上的大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一头大波浪垂在右肩前。
“抱歉,来晚了。”夏汀筠摘下眼镜后苏戈才注意到她两边眼底的乌青,走近后还看清了她右侧脸上隐约的巴掌印。
苏戈不放心地问她:“你还好吧?”
夏汀筠佯装无妨地拨了拨头发,坐下:“已经快消了。”
苏戈没吭声。
“苏戈,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请求有些冒昧,毕竟是你们是受害者。但叶宗臣只是想帮我出口气,没想真的伤害你弟弟。”
夏汀筠说得卑微,“你可以放他一马吗?”
夏汀筠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那晚她在酒吧喝的烂醉被池彻送回家后,蒙眬间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池彻便去开了。
第二天清晨夏汀筠苏醒后看到躺在身侧的男人才知道弄错了。
“你怎么在这!”夏汀筠从床上弹起来,随着半盖在身上的薄被顺势滑下,低头时看清了身上暧昧的痕迹。
叶宗臣坐起来,懒懒地靠在床头,笑得凉薄又随意:“昨晚看你从酒吧离开,我不放心便跟出来确定你有没有安全到家。是你给我开的门,然后把我怼在墙上便疯狂地亲,还把我推到在床上。亲爱的,你原来还有这么辣的一面呢,让人真是欲罢不能。”
“不要再说了!”
夏汀筠尖叫出声,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我以为是他……”夏汀筠把头埋在膝盖里,哽咽出声。
许久后,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叶宗臣起身穿好裤子,从地上随便捡起件衣服丢到夏汀筠后背上,盖住那惹眼的蝴蝶骨,凉凉地说:“我先洗个澡,一会我们谈谈。”
夏汀筠抓过抽到自己眼睛的薄毛衫,也不知道是觉得委屈还是被衣服抽疼了,眼泪刷得一下就流了下来。
浴室里传来水声,夏汀筠抬头看着毛玻璃勾勒出的男人挺拔强壮的胴体,哭得更凶了。
昨晚的记忆像是花洒里的水,源源不断,不讲道理。夏汀筠烦躁地抓着头发,紧紧地扣住耳朵,试图将这水声屏蔽掉,试图将脑中的记忆格式化。
她以为昨晚去而复返的人是池彻,是那个她想念了十年的男孩终于给予她回应,所以昨晚即便带着宿醉头痛欲裂的后遗症与仿佛跑完马拉松般的酸痛感,也能在自己和池彻爱情修成正果的美梦中欢喜地睡去。
谁曾想……
浴室的水声停止,夏汀筠不敢继续耽搁,随便套了一件衣服,擦掉脸上的眼泪跑了。
夏汀筠跑出去后便再也没敢回家,在外面躲了几天,还是被叶宗臣逮到了。
叶宗臣攥着她的手臂将她猛地拽过来,压着声音里的怒火,骂了句:“你他妈睡的我,你哭个什么劲。”
夏汀筠拧着眉头试图挣开他,但最终无果。
“被欺负了就知道躲起来哭,你打回去啊。”叶宗臣抓着她的手腕控着她的拳头狠狠地捶向自己,“像这样,用点力气!没吃饭啊!”
夏汀筠啊了声,双手并用,狠狠地捶个不停。
叶宗臣的助理在旁边看着,喊了声“叶总”,叶宗臣摆摆手,示意无妨,助理悄没声退远了。
夏汀筠挥到胳膊发酸,再也没力气,身体下滑,蹲在了地上。
叶宗臣把人拽起来,打横抱进浴室,随后往浴缸里一丢,无情道:“洗干净。”
第一股涌出来的凉水激得她抖了一下,叶宗臣看在眼里,把花洒移开冲着别处调好了水温才再拿过来,嘟囔了一句“没用死了”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夏汀筠瘪着嘴抬头瞪他,但一点凶狠劲都没有。
叶宗臣瞥她,心软了几分,问:“池彻有个小女朋友叫苏戈是吗?那个当红明星?”
夏汀筠警惕地坐直:“你要做什么?”
叶宗臣冷漠地看她眼:“我做什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
茶室里,服务生送上茶水。
苏戈等人走后,才问:“他打的?”
夏汀筠:“我自己打的。”
叶宗臣虽然说话狠了点,但是不打女人。
从网上得知苏铖的消息被公开后,夏汀筠第一时间便去找叶宗臣。
她又吵又闹,叶宗臣冷冷地撇着她,怕她渴了,还让助理给她倒茶。
夏汀筠怎么闹都没用,最终抬手扇自己耳光。
叶宗臣终于动了,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抓过她两手胳膊背到身后,麻溜地用领带给捆住了。
“老实点!再动我亲你了!”
夏汀筠立马不再动,紧抿着唇,不给叶宗臣机会。
叶宗臣瞅她一眼,面色不悦地招呼助理:“把人给我送回去。”
夏汀筠:“我不回去!”
叶宗臣厉声:“不愿回家就丢大街上!”
“苏戈,我承认我喜欢池彻,但这些年我没做过伤害过你的事情伤害过别人的事情。”夏汀筠说,“叶宗臣没坏心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这样做的。”
苏戈于心不忍,应了声好。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愿意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