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并不是病房里的常规探视时间，走廊上一片寂静无声，吴丽娟每踩在地上一步，都觉得自己心脏跟着紧张了一下。　　漠冷的自然光线从窗外探进来，笼罩在走廊里，显得愈加地冗沉了。吴丽娟抬眼望了眼在窗外树枝上盘旋的麻雀，那儿有着它们的家。　　虽然鸟窝看着破旧，可是他们确确实实相拥在家里，比起在这住院部里住着的人来说，这些鸟简直太幸运了。　　“有个家多好呀。”

吴丽娟嗫嚅说道。　　闻言，程程停下了步子，略略皱了皱眉头。她的眼睛掠过吴丽娟的肩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下若有所思。　　那天在医生办公室里，吴丽娟出来以后，不顾一切地奔跑到病房去。也不管张世襄是不是醒了，她就趴在他的身上，一会笑，一会哭。　　她不断喃喃道：“这又不是绝症，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你好好治病，病好了，你就是要我再也不见你都成。你这么有才华的一个人，怎么能想不开呢？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好的，而且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一直过百岁。”

在这件事之前，吴丽娟决计不会太明白，抑郁症究竟是什么。她还是极尽所能地每天抽出一些时间，来医院里探视张世襄。　　吴丽娟是不懂药理的，可是现在也知道了，抗抑郁药也需要分人的。老人不能吃丙咪嗪、阿米替林之类的药，麦普替林的副作用更小，更适合老人服用。　　她陪着张世襄吃饭、散步，看新闻联播，再也没有提起过过去那些悲痛的往事。病房里漠冷的白色墙上，挂了一幅她特意托程程买来的油画。医生说了，明亮的颜色有利于病人调整心态。　　每一次踏入病房，吴丽娟手里都必定拿着一束鲜花。火红的大马士革玫瑰下，掩映着几朵娇粉色的花瓣。她希望张世襄能轻松一些，至少在她陪伴的这段时间里，能够忘却一些烦恼。　　可是对于吴丽娟而言，这些日子，她过的一点也不容易。她照例雷打不动地去参加戏曲班的活动，养老院的那些绘画课她也不曾落下。可是几个老伙计们都知道，实际上，吴丽娟的心里，早已经被枪把子打的没一块是完整的了。　　吴丽娟深吸了口气，将思绪慢慢拉回到现实里。她轻轻地玻璃钢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里面有两条金鱼，在欢快地嬉戏游动着。　　澄净的玻璃折射出金鱼的影子，张世襄嗅了嗅鼻子，并没有闻到那股子鱼类的腥味。生命在眼前跃动着，张世襄的身子微微往后倾了倾，似乎是有些触动。　　他出神地望着玻璃钢，一动也不动的，甚至都忘了吴丽娟就在身边。　　“你要不要喂一些鱼食？”

吴丽娟递过一包红色的颗粒，这都是买金鱼的时候附赠的。　　张世襄略略抖着手接过，上头的疤痕就似蜈蚣一般蔓延而来，“金鱼吃太多，怕是要撑着的。”

“你怎么就知道它们吃饱了呢？放心吧，买来的时候我问了，这鱼大半个月没吃东西了。你喂一些，不碍事的。”

吴丽娟轻声说道。　　张世襄咬了咬下唇，眼中渐渐闪烁出兴奋的光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鱼食上的胶带拆开，而后一点一点地投入到鱼缸里，“吃吧，都是你们的了。”

金鱼优雅地甩了个尾巴，张了张圆嘴，一下就把浮在水面上的鱼食，逐个吃了个精光。张世襄的影子倒影在浴缸里，鱼儿们朝着他张嘴，似乎在打着招呼。　　“你看，金鱼都喜欢你呢。”

吴丽娟微微笑说。　　“欸……”张世襄含糊地应了一声，半是欣喜，半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