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满是雷雨前的沉闷,赵敏莹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刚落,外头便平地炸起一声惊雷,“轰隆——”一声,仿佛就落在她的头顶。
赵敏莹的心“突突”直跳,顺势朝门口看去,此时日光被乌云遮蔽,光线昏暗,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女子的声影,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啊!”赵敏莹登时吓得从椅子中跳了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儿侯府夫人的风度。
那鬼影不是别人,是方才站在门口听了会墙角的李瑛。
见赵敏莹吓成这样,李瑛掩嘴偷笑,随后大方地走进前厅,嘲讽道:“瞧把你吓得,这是亏心事做多了?”
赵敏益内心也跟着偷乐,只是面上不显,嘴上说道:“瑛儿,不得无礼。这是你姨母。”
“姨母?”李瑛佯装意外,“瑛儿怎不知我还有个姨母呢。”
赵敏莹缓过神,瞪大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方才门口那影子不是鬼,而是自己口中“可惜”了的李瑛。
赵敏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换上了一副热络的表情:“瑛儿,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一转眼,都出落得这么水灵了。”
赵敏莹嘴上说得漂亮,眼神却在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李瑛,并暗暗为她的美貌所吃惊。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的小女儿曹文娴已经算是美人胚子了,可跟这个李瑛比起来,竟逊色不少。
只可惜她出身低下,再美貌也入不了皇帝的眼,只能嫁给那个被人叫做“活阎王”、谁都不敢嫁的忠亲王。
赵敏莹的眼神让李瑛觉得很不舒服,她可不是任人挑拣的物品。
“哦,瑛儿倒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李瑛的语气本就不客气,偏赵敏益还火上浇油道:“不记得是正常的,你那时候才多小,后来你姨母举家迁至京城了,渐渐就断了联系。如今能热络回来也是好的,瑛儿你不知道,方才你姨母还在为你可惜呢。”
“哦?可惜什么?”
“可惜你没能选上秀女。”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一旁的赵敏莹神色有些尴尬。
只不过赵敏莹当了这么久的侯府夫人,混迹京中圈子许久,别的本事不说,那厚脸皮的功力绝对是一等一地高。
她堆起一脸的笑:“瑛儿,你一直在松阳,可能没听说过那忠亲王的名声,姨母可听说,他……”
“他怎么?”
“他杀人不眨眼!”
李瑛:“原来是这样,那姨母你可要小心了,千万别被他给捉了去。”
李瑛虽然不愿嫁萧濂,可赵敏莹这么明里暗里地贬低嘲讽,换做谁都听不下去。
赵敏莹见李瑛油盐不进,说着说着便有些意兴阑珊。
“姐姐,天色不早了,妹妹今日便先告辞了,改日你们到宣平候府来做客!”
李瑛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准备送客。
临走前,赵敏莹又四处打量了一番,见这李府上下地方狭小、装饰简单,连个像样的古董玉器都没有,心中鄙夷更甚。
不过是个乡下进城,一朝攀上高枝的野丫头罢了,跟宣平候府如何相提并论?自己这一遭,倒是不来也罢。
赵敏莹迈出李府门的时候,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已经停了,地上有些水渍,赵敏莹一个脚滑,“哎哟”一声,迎面撞上了个人。
“哪个不长眼的!”一声尖细的嗓音责怪道。
赵敏莹再一看来人,慌忙赔礼:“冯公公,臣妇有眼无珠,竟冲撞了您。”
来人正是冯宝。
赵敏莹正要巴结几句,才看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男子,此人虽剑眉星目,俊朗无双,可神情肃穆,不苟言笑,浑身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等到赵敏莹嗅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血腥味,她蓦地一哆嗦,这恐怕就是那位“活阎王”了。
冯宝认出这是宣平侯的那位继室:“哎哟,原来是侯夫人,幸好您撞得是老奴,不是王爷。”
赵敏莹顺势朝不远处的萧濂行礼:“拜见王爷。”
今日自己这张嘴也不知开了什么光,说曹操曹操就到。
萧濂点点头,没说什么。
“侯夫人怎会在此?”冯宝问道。
赵敏莹忙不迭地向冯进道出自己和未来王妃的娘是姐妹之事,她声音不低,确保萧濂站在不远处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这事老奴还是第一次听说。”
赵敏莹自然不会将底细和盘托出,她要的就是别人似是而非的猜测。
“冯公公又怎会来此?”
冯宝一跺脚:“差点儿将正事忘了!”随后忙招呼身后的宫人们将马车上的贵重东西卸下来。
“都仔细着点儿!这可是太后亲自准备的,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仔细我掀了你们的皮!”
赵敏莹张大眼睛,看着从八辆马车上卸下来的一箱又一箱的物品。
看着赵敏莹脸上有惊又羡的表情,冯宝笑道:“侯夫人好福气,有你这个姐姐在,宣平候府指日可待啊。”
“冯公公此话怎讲?”
冯宝压低了声音说:“哎哟我说侯夫人呐,您这还看不出来嘛,你这外甥女那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太后也将她当做亲外孙女看待,这不,王爷亲自来登门定亲,太后则亲手从库房里挑了上百件奇珍异宝,还把苏州进贡的千金难求的织云纱赏给了您外甥女做嫁衣呢……”
“冯宝,时候不早了,赶紧的。”冯宝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被萧濂及时打断了。
今日他可是来定亲的,马虎不得。
看着众人在萧濂的带领下进了李府,赵敏莹哪里还肯走,赶上了这热闹,不得看到底啊。
赵敏益正跟李瑛边嗑瓜子边小声说赵敏莹坏话呢,新竹来通传,忠亲王来访。
李瑛闻言一骨碌从椅子上坐正了身子,她赶紧抖落身上的瓜子壳,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衫,萧濂已进了前厅。
李瑛一福身子:“王爷安。”
萧濂瞥了一眼桌上的瓜子壳,嘴角微微一扯,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
“头不晕了?”
“啊?”萧濂不说,李瑛都忘了这茬了,“噢,谢王爷关心,臣女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定亲之事,你没忘吧?”
……
她恨不得自己脑子撞坏彻底忘掉这事。
萧濂给冯宝递了个眼神,冯宝满脸堆笑地说:“给李夫人,姑娘请安,老奴来向你们宣懿旨了。忠亲王萧濂与国子监司业李桓之女李氏,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婚期定于九月十六,赐李氏织云纱十匹,金银首饰若干。”
“臣女谢过太后。”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李瑛乐观地想,事情也许还会有转机。实在不行,就学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可就一了百了了,李瑛心想。
宫人们络绎不绝地将“若干”赏赐搬进来的声响将李瑛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的场景,她觉得分外熟悉。
真不愧是亲祖母和亲孙子,连送礼的方式都一样地豪横。
李瑛一脸为难:“王爷,我们府上是真的堆不下了……”
“无妨,王府很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想到话中的含义,是两人即将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还可能……李瑛别扭地瞥过头,不想让萧濂看到自己红透了的脸。
明明雷雨过后空气应当是清新的,可李瑛却觉得周遭的空气让她难以呼吸,她只想赶紧离开,正好冯公公在旁指挥宫人搬东西,李瑛忙上前与冯公公寒暄。
“太后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吗?”
冯宝叹了口气:“姑娘也知道,时好时坏,老样子。”
“太后吉人天相,定会长命百岁的。”
萧濂清楚地听着李瑛跟冯宝的对话,长命百岁,他记得,他跟太后说过一样的话。
是该她问问她,愿不愿意进宫一趟了。
李瑛背后没长眼睛,可她仍然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在靠近。
果然,他站在她身后,低声问道:“想去见一见太后么?”
李瑛不知道萧濂是怎么把这么正常的一句问话说得如此暧昧不堪的,她觉得自己的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
“你耳朵怎么了?”萧濂眼尖地看到李瑛的耳朵红得发紫。
李瑛慌忙转过身:“臣女愿意的,全凭王爷安排。时候不早了,王爷您也早些回府休息吧。”
萧濂挑挑眉,这是在赶客了。
得,反正也就三个月时间了。
等到送走萧濂一行人,李瑛回过身才发现,赵敏莹竟然还没走!她竟对着那成箱的金银珠宝,看直了眼。
李瑛叹了口气:“姨母,你这是要留下用膳?”
赵敏莹如梦初醒,赶紧解释道:“哪里,哪里,我就是来看看热闹的。姨母走了啊,瑛儿你改日务必来我府上坐坐啊!”
李瑛应和了几句,总算把这个磨人的姨母给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