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第三日,萧濂刚起身,李瑛便紧跟着也起床了。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萧濂今日也难得地没有骑马,而是与李瑛共乘一辆马车。待马车停在李府门外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先行跳下马车扶她缓缓走下。
听到动静正往门外迎的李桓和赵敏益看到这一幕,原本悬着的两颗心放了下来。他们自然早已知道赵敏莹的事纯属误会,只是萧濂是何人?他若是真心要计较,那恐怕赔上整个李府都不够抵罪的。
然而瞧瞧眼前这一对璧人,王爷不仅陪瑛儿回门,还如此体贴入微,想必瑛儿出逃一事定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李桓和赵敏益欣慰地相视一笑。
“爹,娘,瑛儿回来了。”李瑛像只蝴蝶似的扑到了赵敏益身上。
“哎哟,都当王妃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些?”
“不能。”李瑛在赵敏益怀里撒娇,“在爹娘这里,瑛儿永远都只有女儿这一个身份。”
萧濂站在她身后,看着昨夜还理直气壮教训了他一顿,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一副没长大的小女孩模样的她,眼中满是笑意。
“快进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李桓招呼道。
萧濂刚进门就被李桓硬拉着坐在前厅喝茶闲聊,李瑛则不知什么时候被赵敏益拉进了她原本的闺房。
赵敏益关上房门之前,还特意确认了一番门外没有人听墙角。
“娘,大白天的你干嘛鬼鬼祟祟的?”李瑛一头雾水。
赵敏益坐到李瑛身边,左摸摸右捏捏,里里外外确认了一番,才放下心道:“王爷没让你受委屈吧?”
李瑛更懵了:“他能让我受什么委屈?”
赵敏益眨眨眼:“还有什么,当然是那方面。”
李瑛对着萧濂的时候倒是能浮想联翩,对着自己亲娘如此明显的暗示,她愣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李瑛的脸“噌”地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螃蟹:“娘,你胡说什么呢。”
“娘本该在你出嫁前好好与你说道一番的,可那日手忙脚乱的,竟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娘急得这几日都睡不好,生怕你……”
“娘~”李瑛实在听不下去了,截住话头道:“我跟王爷还未行夫妻之实。”
“什么?!”这下轮到赵敏益目瞪口呆了,“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王爷他有什么隐疾?”
一想到这种可能,赵敏益差点急得原地打转。
“娘,你冷静一点儿,瞎猜什么呢!”李瑛真是哭笑不得,“是我不让王爷碰的。”
赵敏益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不可置信,“瑛儿,你怎么能……”
“娘,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就有孕。”此话不假,上辈子,李瑛在宫里见了太多为了诞下皇子皇女而丢掉自己性命的年轻女子了。
当然,更深层的理由,她没有告诉赵敏益:虽然因赵敏莹而对萧濂产生的误会已经解除,可她内心深处仍然没有迈过那道“萧濂是杀他全家的刽子手”的坎。
想把身心托付给他,除非她彻底放下。
现在还远远未到时候。
“王爷他竟答应了?”
李瑛点点头。
赵敏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肚子里有千万句话又都咽了下去。最后她捋了捋女儿的鬓发,道:“日子是你自己过,你觉得好,那便好。”
李瑛明白赵敏益的心情,她捏了捏赵敏益的手,道:“娘,放心吧,女儿自有主张。”
萧濂与李桓从天文聊到地理,从开国聊到了今朝,从诗词歌赋到排兵布阵,龙井茶都喝了三壶了,还不见李瑛的身影。
等到萧濂第十次看向通向后院的小门时,李瑛终于回来了,萧濂却立马转回了头,假装正与李桓聊到兴头上:“李大人对北域边防颇有见解,本王今日受益匪浅。”
李桓看破不说破,笑眯眯地抚着胡须道:“王爷过奖,过奖。”
“还叫李大人呐,该改口叫岳父啦。”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作风,不是赵敏莹是谁?
李瑛与萧濂面面相觑,赵敏益忙解释:“你姨母将侯府的祖宅变卖了,如今搬到咱们李府隔壁来了,瞧我这忙的,都没跟你们提。”
赵敏莹春风满面地跨进前厅,笑道:“我早就惦记着今日是瑛儿回门的日子,没想到不仅瑛儿在,王爷还亲自陪着,真是羡煞旁人。”
李瑛给赵敏益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赵敏益见都是自己人,干脆把话给说开了:“瑛儿,你姨母自从受了回牢狱之灾后,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如今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丢了去,她心里反倒松快了。”
萧濂点点头应和道:“这是好事。”
赵敏莹一脸恳切的向萧濂道谢:“说起来都是托王爷的福,若不是您网开一面允我将家财捐公,以抵牢狱之苦,我说不定这辈子就陷在那放钱的阴沟里翻不了身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取财有道,才能心安理得。”萧濂道。
李瑛在旁暗忖,原来姨母放钱案的背后还有这一段渊源,他竟从没向她提起过。
“那日在三法司,我将心中憋了十几年的气撒了出来,原本以为我跟侯爷从此一拍两散了,可谁知又闹了我假死这一出,侯爷大约是良心发现了,不仅对我之前做的事既往不咎,还许诺从今以后会多多体谅我的难处。”
赵敏莹说着说着,鼻子就有些泛酸,短短的几日时间,她算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就在她以为她将一无所有的时候,老天爷竟又开了眼,将她珍视的东西一一送回了她身边。
“世人都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我如今是体会到了。”
李瑛再看向姨母,原本爱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她如今衣着朴素,丝毫不见显摆炫耀之意,整个人的气质也与之前截然不同,像是一瓶经历了时间沉淀的老酒,愈发香醇浓厚了。
真好,李瑛不禁为姨母感到高兴。萧濂他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李瑛悄悄看向萧濂,发现他也正在看她,李瑛赶紧收回了目光,脸却止不住地泛起了红晕。
“好啊,这皆大欢喜的场景,午膳不必须得喝上几杯!”李桓拍掌,哈哈大笑。
“诶,等等。”赵敏莹忽然插话到,“一码归一码,虽然王爷于我有恩,但作为瑛儿的姨母,我必须得说,你对咱们家人的称呼,是时候改改了!”
萧濂惯不会应付这些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李瑛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一齐朝李桓和赵敏莹跪下:“爹,娘,请受女儿一拜。”
说完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萧濂,暗示该他了。
爹娘这两个字,萧濂从未在人前说过,一时半会儿的,他真的有些难以开口,萧濂折中了一下,说道:“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女婿一拜。”
方才还担心是否强人所难的李桓夫妇顿时眉开眼笑,连声答应。李桓道:“好女婿,为父知道王府里什么都不缺,这是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可不要嫌简陋。”
萧濂从李桓手中接过一方盒子,起身郑重地打开,盒子里装的是一幅画。
萧濂再当着众人的面慢慢展开那幅画,李瑛的脸随着他的动作一阵红一阵白。
“爹,你怎么将这个送给人家!”
李桓笑道:“送这个怎么了,你问我女婿喜不喜欢。”
这画不是什么名家大作,正是当初萧濂第一次来李府拜访时,想拍马屁却一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的,李瑛亲手画的《劲竹》。
“爹,他都说这幅画笔力不够,十分可惜了!”李瑛说着要将萧濂手中的画给夺回来,被萧濂轻松躲了过去。
萧濂连忙道:“夫人画的竹,那便是郑板桥再世而作,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夫人的这一副。”
李瑛又羞又恼,众人笑作一团。
一晃到了巳时,李瑛环顾四周,道:“怎么不见阿弟?”
一提到李瑄,赵敏益就一肚子的气:“这个不省心的,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这几日天天嚷着要习武习武,现在好,连教书先生都被他赶走了,昨日刚同我大吵一架,估摸着正把自己关在房中赌气呢。”
李瑛觉得奇怪:“这好好的,阿弟怎么又生出习武的念头了?”
一旁的始作俑者萧濂此时不得不站出来承认:“这件事,与我有关。”
李瑛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五个字:“怎么又是你?”
“咳……大婚那日,阿弟硬是拦着门不让我进,我便答应他只要他肯放我进去,我便教他习武。”
李瑛竟不知萧濂背着他做了那么多“好事”!
“所以不要怪阿弟,要怪就怪我。”萧濂对李桓夫妇致歉,随后又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只是小婿有一事不明白,我大凌朝从军之人无数,金戈铁马、沙场点兵,原本就是男儿的志向所在,为何岳父岳母不肯让阿弟习武呢?”
李桓叹口气,缓缓道:“濂儿,可以这么叫你吗?”
萧濂点点头。
“濂儿你有所不知,我的父亲,还有我的两个大哥,也就是瑄儿的祖父和伯伯,都死在了战场上。”
萧濂皱眉回忆道:“是十几年前那场我朝与金国的大战?”
“没错。那一战,让大凌朝多少人家支离破碎……也包括我,没了父亲和两位哥哥,我这个没用的穷酸书生成了老李家唯一的苗子。”
李桓看起来一副老书生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他出生在行伍世家。
“我的母亲临死前嘱咐我,如果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不要让他上战场。这就是为何我迟迟不愿意瑄儿习武的原因。”
萧濂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岳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人人都抱有这样的想法,那大凌还有人从军吗?没有大凌这个大家,就不会有千千万万户小家,又何来如今安定富足的生活?
瑛儿和阿弟的祖父、伯伯皆葬身沙场,这对小家来说是一场沉痛的悲剧,但对大凌来说他们是英雄,是永远值得被铭记的人。
我相信,若叫他们再选一次,他们一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赴沙场、为国捐躯。
所以岳父岳母,不要拦着瑄儿,不要以爱护之名行伤害之实,阿弟的底子我知道,他是棵难得的好苗子,给他机会,他定能长成参天大树。
若二位还是不放心,今日我萧濂起誓,只要二位答应阿弟的愿望,将来有朝一日他真的上了战场,只要我萧濂还有一口气,我定以性命相护,保阿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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