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意识回来后,那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窒息感有所减轻,恍惚间,她似乎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
她很想睁开眼睛,可是她做不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就在她无比绝望的时候,她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瑛瑛——祖母——你们在哪里——”
直到萧濂喊道第三遍,李瑛才确认自己没有在听错。
他终于来救她了!
她忽然很想哭。
可是她的嗓子被烟熏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李瑛心急如焚,她回应不了他,万一他找不到她怎么办?万一他以为她已经被烧死了怎么办……
好在萧濂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直到那声音近得就在她的头顶,他的脚步停留在她的身边时,李瑛用残存的所有的意念,朝他所在的方向一点点伸出了手。
他停下来了,李瑛激动地想要尖叫,她感受到萧濂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将她翻过身。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丑到萧濂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可是萧濂很快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瑛瑛,我来救你了!”
在萧濂熟悉的怀抱中,李瑛眼角的泪止控制不住地向下流,在她被熏得黝黑的脸上划过一道泪痕。
“瑛瑛,你还好吗?”萧濂将李瑛抱在怀中焦急地询问,怀中的人在哭,可是她死死地闭着眼,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瘫软着。
“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医治。”萧濂急忙要将李瑛抱离这里。
不行!不能走!太后还在里面!李瑛的内心在咆哮!
就在紧要关头,李瑛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看着太后寝殿的方向,举起手朝那里指了指,随后力气耗尽,眼一闭,在萧濂怀中一动不动。
“太后在那里对不对?我知道了,你放心。”萧濂抱着李瑛,走出了已经烧成灰烬的仁寿宫,他将李瑛安置后一刻也不耽搁地再次朝里走去。
这场火终于被扑灭了,可惜太晚了,太后的寝殿已被烧得看不出原样,萧濂带着一小队人马,在废墟之中搜寻。
“王爷!这里有人!”
萧濂立刻赶了过去,他一眼认出这是太后寝殿中那面一人高的镜子,而那镜子底下,竟然藏了人!
待那面沉重无比的镜子被移开时,萧濂先是看到了许嬷嬷,随后看到了许嬷嬷身下的太后。
“祖母!嬷嬷!”萧濂连声叫唤。
可许嬷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萧濂伸手探去,许嬷嬷早已没了气息,再一探,她的身子早已凉透了……
饶是萧濂铁血男儿,此刻他的双眼也溢满了泪水,他深吸一口气,浑身发抖着再去探太后的鼻息,却意外地发现太后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祖母!”萧濂的声音都在颤抖,差一点儿他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许嬷嬷的遗体被完完整整地抬了出来,萧濂则将李瑛和太后送到太医那里医治。
等到仁寿宫幸存的宫人都被救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萧濂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瘫坐在了太医院李瑛的床边,另一边的床上则躺着太后。
“王爷,老臣看您也急需诊治啊!”王太医刚替太后把完脉,看着浑身是伤的萧濂,担忧不已。
萧濂摆摆手:“不用,我这点小伤无碍,先给他们救治。”
王太医看着外头满屋子的烧伤病人,摇头叹气:“作孽啊……”
萧濂揉了揉眉心,他也想停下来休息,可是不行,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要掰着手指头跟那些人算清楚。
萧濂最后捏了捏服了药仍在昏睡中的李瑛的手,仿佛从中汲取了无尽的力量,他再次起身,步伐坚定地朝养心殿走去。
*
养心殿中的血迹被宫人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可仍旧擦不干净,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萧濂踏进养心殿,看着龙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明黄色的龙袍被胸口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身体僵硬,了无生气,只有那双浑浊不堪的双眼还不死心地睁着。
萧濂抬起头,盖上了他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心中万千情绪翻涌。
他死了,就这么死了,萧濂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他甚至一个都来不及问出口,这个人就死了。
比如他堂堂帝王,想要谁得不到,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弟媳下手?比如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好到底是真的,还是错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亲儿子?比如他,可曾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一丝后悔和歉意?
可是所有的这些疑问,都随着眼前这个人的薨逝,再也听不到答案了。
罢了,萧濂眼一闭,有些事,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萧濂再次睁开眼,清冷的双眸中已看不出一点情绪,他冷声道:“将萧淳押上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真龙天子!”萧淳被押解进殿时,口中不断地喊叫着。
萧濂并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指着龙床上的人,问道:“萧淳,是你杀了陛下?”
萧淳看着仍然躺在龙床上的人,竟被吓得不住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华国公干的,我替父皇杀了华国公!”
“是么?”萧濂呷了口茶道:“可是陛下身上的伤是明显的剑伤,众所周知,华国公的武器是红缨枪。”
萧淳脸色一变,他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萧濂会这么快赶回来,以至于如今漏洞百出,百口莫辩。
慌乱中,萧淳口不择言道:“那就是华国公的手下干的!我是父皇的亲儿子,父皇亲口说要将皇位传给我的,我怎会杀他?萧濂你个逆贼!你怎敢如此对未来大凌的天子!”
萧淳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的桎梏,可押解他的侍卫将他制服地死死的。
“萧淳,你是不是以为华国公被你杀了,死无对证了,你就可以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萧濂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人,将证人带上来。”
不多时,三名方才在仁寿宫外负隅顽抗的御林军灰头土脸地被押了进来。
萧淳看到这三人正是跟着他血洗养心殿的人,那张圆脸上的假笑早已没了踪迹。
“说吧,陛下是谁杀的?”
“臣不知!”这三人倒也有点血性,不愿意出卖主人。
萧濂悠哉地擦拭了手中的宝剑,道:“你们是想要以谋逆罪被诛九族,还是想要戴罪立功,免于死罪,想清楚了再来回答本王的问题。”
“萧濂!你跟我玩阴的?!”萧淳朝萧濂龇牙咧嘴,恨不能冲上来撕了他。
可惜他根本动弹不得,萧淳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御林军神色闪躲地看了一眼自己,随后说道:“臣……臣有话说。”
“你给我住口!”萧淳在旁怒吼。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萧濂命令道,萧淳很快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反抗声。
“你说。”萧濂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那名御林军。
“臣亲眼看见,陛下答应大皇子,若他杀了造反的华国公便将皇位传给他。华国公中了大皇子的计,兵力锐减,抵挡不过,被大皇子一剑砍了脑袋。”
“继续说。”
“大皇子杀了华国公之后,便向陛下询问玉玺在哪,因那份传位的诏书上只差玉玺盖印了,陛下告诉大皇子玉玺在太后那,我们都以为事情道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
“萧淳一剑杀了陛下,然后逼太后交出玉玺,太后不肯,萧淳便防火烧仁寿宫?”萧濂早就猜到了,萧淳这个蠢货,过河拆桥,狼子野心。
“王爷猜得不错。”
“你做得很好,此人全家流放四千里,其余两个,诛九族。”萧濂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另外两名御林军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来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被拖了下去。
“萧淳,你真是蠢得可笑至极。”萧濂俯下身,看着怒目圆睁的萧淳,语气中尽是嘲讽:“你以为陛下真的愿意把皇位传给你?你应该也猜到了吧,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想用你牵制住华国公,然后再将你一脚踹开。否则那边疆来的五千名兵力怎会来的如此凑巧呢?可惜啊,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算到,为了权力,一个人可以连人性都不要。弑父夺位,萧淳,你可真是萧成平的好儿子。还大凌天子,你蠢得我甚至都有些同情你了。”
萧濂的手捏着萧淳的下巴,萧淳痛得“唔唔”直叫。
“就是你这个又蠢又坏的,差点害死太后和我的王妃,本王真想让你也尝尝人头落地的滋味。不过,看在你也是皇祖母亲孙子的份上,还是等她醒来亲自发落你吧。”萧濂松开手道:“来人,将罪犯萧淳关押至天牢。”
“唔唔唔——”萧淳被拉了下去,一路发出强烈的抗议声,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他。
他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处理完萧淳,接下来就是萧泠了。
早在萧濂得知宫中有异变时,他就吩咐章骏遣了一队人马紧紧看住四皇子府,进宫后又派人包围住了荣贵妃所在的长春宫,将这两人死死盯住。
此时,四皇子府尚没有消息传来,荣贵妃却已经不请自来了。
从昨夜开始,宫中的各种动静荣贵妃不是没听到,可父亲早就叮嘱她,这一夜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能出宫,她只好在宫中来回踱步,翘首等待,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宫外的守卫撤了,荣贵妃一路过来,看着被烧成灰烬的仁寿宫,还有养心殿外血红的地砖,她的心噗通直跳,只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直到她步入养心殿,看到龙床上血已流干了的皇帝,彻底慌了神。
“陛下!陛下!”荣贵妃一把扑倒在皇帝身边:“陛下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别叫了,陛下他昨夜薨逝了。”萧濂在旁出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陛下只是生病了!”荣贵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父亲亲口答应她的,不会伤害皇帝一分一毫的。
“不是华国公干的,是萧淳。”
“什么?!萧淳?他怎么敢?”荣贵妃声音尖利,可却再也吵不醒龙床上的人了。
“为了皇位,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父亲呢?!”荣贵妃忽然想起,哪里都没见到父亲的身影。
“华国公也死于萧淳剑下,他的头颅被萧淳抛进了仁寿宫,被大火焚烧殆尽,恕我们找不到华国公的头骨。”
“你在说什么?”荣贵妃怎么也不肯相信,萧濂只好叫人将华国公除头颅以外的遗体抬上来。
荣贵妃看着满身都是剑孔的尸体,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的双手缓缓地抱着头,随后不住地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她的父亲可是华国公,他怎么会死呢?
“贵妃若是还不相信,可去天牢与萧淳对峙。”
荣贵妃怀着最后一点希望踉跄着站起身来,步伐凌乱地朝外头走去,她嘴里不住地重复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荣贵妃走得太急,连脚上的鞋履丢了都不知道,一路披头散发地朝天牢走去。
一夜之间,她的父亲死了,丈夫也死了,她的儿子此生与皇位无缘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她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萧濂眯着眼看着荣贵妃凌乱的背影,只说了一句:“看好她,只要不伤到别人,做什么都行。”
身边的人心领神会,转身退下了。
没过多久便传来荣贵妃在天牢中与大皇子发生争执,荣贵妃想用簪子刺死大皇子未遂,回到长春宫后于一丈白绫上自缢而亡的事。
萧濂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荣贵妃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声明,萧濂一点也不意外。她这短暂而又光鲜的一生,倒是隐隐印证了皇帝赐她的封号——“荣”。
如今,皇帝、华国公、荣贵妃皆死,若是萧泠得到了消息,以他的疯性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是萧濂最担心的。
眼下四皇子府那边仍旧没有消息,难道他真的沉得住气?萧濂不禁觉得奇怪,这似乎不像是萧泠的作风。
怕什么来什么,萧濂正想着,就有侍卫急匆匆来报:“王爷,不好了!”
“出了何事?”
“我们按您的吩咐,一直在四皇子府外死守,没见任何人出去。可到了夜里,我们发现四皇子的卧房连烛火都未曾亮起,心中不安便潜入府中搜查,谁知将四皇子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着人影。
四皇子他,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