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灿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再自然而然地往后一倒，躺了一阵又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小公寓，他尽量把褶皱抚平，却没舍得起来。这床虽然不怎么舒服，但有种干干净净的感觉，味道和林澈身上是一样的。

“……舒肤佳，”林澈从卫生间出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林澈习惯性地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支水性笔，笔帽开了又合上。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黎生灿，最终放下笔，悄声说：“关灯了吧。”

“嗯，”黎生灿本来想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考虑到学霸需要充足的睡眠，干脆也不看手机了，“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还是外面？

林澈犹豫一阵，咬着牙说：“外面。”

关灯之后，林澈没有立即躺下，他坐在床沿，若有所思地盯着窗下。光线不足，只能在一片漆黑中看出隐约的轮廓，模糊的黑影，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壁扇在墙上摇头晃脑，风不知吹到什么，也跟着摇曳起来。

他皱了皱眉，深呼吸几次，才把心里的恐惧压下去。他动作极轻地躺下，并不是怕吵到身边的人，哪怕只有他自己也依然会这么做。

对于林澈来说，床下的任何事物都是危险的，一不留神，就会被什么东西扯下去了，像是大人们告诫孩子要好好睡觉时惯用的恐吓手法的鬼。

不做亏心事，又怎么会怕鬼敲门？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狭小的单人床睡两个约等于成年的人还是太勉强，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林澈只在福利院时和别人睡过一张床，而且是在很小的时候。一方面他不想靠近床沿，另一方面又尽可能地给黎生灿腾位置，生怕挤着他。林澈进退维谷，只好强行合上眼皮，不想面对着黎生灿，于是又侧身面向床边。

就这样磕磕绊绊、十分艰难地滋生出一丝睡意。

两个内里都想着熬夜的人，此刻竟然安安稳稳地关上灯和手机，逼着自己睡觉了。

黎生灿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内心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挺新鲜的。月色入户，银白的光映在林澈的脊背上，云开月明，他凑近一些，嗅到这人身上的清爽，果然和床上的一样。

他闻腻了香水味，只觉得现在这纯粹的味道十分撩人，默默修改了内心的择偶标准。

其实黎生灿并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炮友也不行，完事之后，哪怕再晚再累，也会拖着身躯回家，这是没什么原则的他始终恪守的信条，他不是没把“和这个人凑合一晚”的选择列举出来，只是马上就被否决了。

林澈把他拽下来的时候，黎生灿的大脑瞬间就当机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他当时张了张嘴，本想说：“没事我玩过几次跑酷”，起身看到林澈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小时候养过一只苏格兰折耳，他做错了事被罚跪时，那小家伙就是这样一直围着他来回踱步，直愣愣地盯着他。

生怕他死了似的。

他目光往下，探到了什么，屏息凑得更近一些，这才看清。林澈身上这件t恤十分宽松，露出大片白皙的后颈，随着主人浅浅的呼吸起伏，一道少说也有十厘米长的疤痕，横亘在瘦削的脊背上，如同盘曲着的蜈蚣。

黎生灿心里一动，总觉得十分眼熟。

他查过，这人小学、初中，甚至是高中都和自己同校，小学的时候还是一班的，黎生灿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生命中出现过这么一号人，又或者是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他脑子里从来不装那些没必要记住的东西。

他轻轻拢开林澈的领口，还没看个仔细就反手抓住了。林澈整个人條地坐起，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面色十分狰狞，警惕地盯着他，呼吸急促，仿佛被触碰了逆鳞，眼里迸射出火花。

“……林澈？”饶是他心里素质硬，这会也被吓得不轻。

林澈像是突然被点醒了，合眼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抱歉。”

真应该让他跳下去。林澈压着应激的恐惧，心乱如毛，一字一句地誓告道：“好好睡觉，不要乱碰。”

黎生灿愣了一会，林澈已经躺下了，领口拉的很高，疏远的背影透露出无声的拒绝，他睡得更远了，翻个身就能掉下去。

……割过脉。

他拑住黎生灿的那只手，上面也有一道陈年的疤，被月光映得惨白而清晰。

黎生灿摸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他小时候受过什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