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在雨夜里奔跑，滚烫的雨水淋湿了昏暗的天空，淋湿了脚下的路，淋湿他的心脏。

“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终于来到那个人的面前。看到他熟悉的笑容，林澈的脚步渐渐变缓，衣服被大雨浸湿，黏附着冰冷的身躯。

林澈站在他半步以外，双腿如同石化了一般，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水雾氤氲了双眼，隐隐约约中，那个人向他走来，温暖的胸膛紧贴在一起。

林澈愣愣地让他抱着。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他笑着抚摸林澈的脊背，顺势往上，所到之处，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

林澈没推开他，他总觉得自己像失去容器的沙粒，雨水冲刷着脆弱的身躯，于是细沙随着水流消逝了。

他抱紧他，像是将死之人抱紧最后一根浮木，直至那人逐渐变小，变回记忆中最初的那个样子。

林澈失去站立的力气，半跪在泥泞的道路上，怀里的小孩脸颊圆润，眉眼清亮如山间的桃花。

仿佛回到了天真懵懂的年纪，他曾说他喜欢蓝色，他枕在他膝上，随手摘了枝蒲公英逗他开心。

那时林澈不敢任何人说话，因为会被他们听见。老师认为他孤僻，同学们觉得他是个怪人，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

第一次遇见黎生灿的时候，面对对方热情的招呼，他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走到哪里，黎生灿就乐此不疲地跟到哪，像口香糖似的甩不掉。

林澈急了，转头对他说：“别跟着我了。”

“咦，”黎生灿弯了眼角，“原来你会说话啊。”

“……”

“不要跟着我了。”林澈轻声说，他长时间缺乏与他人的沟通，此刻开口有些紧张，声音微微颤抖。

“你喜欢这个吗？”黎生灿指着脸上的卡通贴纸，“今天老师贴给我的时候，你一直在盯着我看。”

每天下午放学前，班主任会给当日表现最好的小朋友奖励一张卡通贴纸。林澈很喜欢那些新奇的图案，尽管他很少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

“喜不喜欢啊？”林澈没有回答，他撅了噘嘴，皱着眉问。

他像是完全没有明白林澈的意思。他总是只听见想听到的话。

“……”

“……喜欢。”

从那以后，黎生灿每次拿到奖励，都让老师贴在他的手背上，放学之后再撕给林澈。

崔先生曾经问过和他说话的人是谁，他只说是班上的同学，黎生灿想去他家里玩，林澈强硬地拒绝了，在那之后的好几天，一放学就冲出教室，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崔先生很满意。

“你的手怎么紫了，”黎生灿把贴纸盖在手臂的患处，把那块藏在衣袖下的青紫遮住，温热的手心覆在上面，“这样就好了。”

林澈疼得皱眉，还是笑着说谢谢。

他把黎生灿送他的贴纸，全都揭下来藏进一本作业本里，不知不觉贴满了整个本子。

不知不觉中溪城落满了雪。

后来黎生灿总是会问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什么你的眼睛这么红，为什么你的手上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点，为什么你这么瘦。

林澈因此挨了一顿打，他忍着眼里打转泪水，有些懊恼地跟黎生灿说，你以后别问了。

黎生灿看着他，清澈的双眼，目光直击人心，他轻轻捏住林澈的手。林澈想抽出来，动作的瞬间又被紧紧地握住。

“暖一点没有？”

他总是只听见想听到的话。

林澈浑身一震，他咬紧牙关，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