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午饭过后，林澈又回到了房间里，困得倒头就睡。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天，二十四小时内，除了三餐，以及晚饭后的学习时间，其余的时候，林澈一直处在沉睡的状态。
孙尚茗隐约瞧着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试着在不经意间提起，林澈只回答说，很困。
也试过深夜摸黑打开林澈的房门，没发现他在熬夜。
直到第四天晚上，林澈搜题时，无意间点开社交软件。
99+的班群消息扑面而来，李洋的游戏链接，其次是一条生日邀请。
并不是黎生灿的。
艾美丽爱美：林澈！
艾美丽爱美：明天是我生日，晚上要开个party庆祝一下，你记得来！
发送时间是中午。
林澈眼里起了波澜，像是期待什么，于是湖底里映出一道光，却又蓦地熄灭。
思忖一阵，敲字回复。
林澈：我就不去了吧。
艾美丽最喜欢热闹，上一次生日就请他们去吃了自助火锅，若不是生日，吃海底捞都是有可能的。女孩如花似玉的年纪，每一个生日都极受父母重视，不像孙尚茗，竟然连林澈的十八岁生日都忘了……
这次林澈倒是及时收到了消息，他并不常看社交软件，以致于上一次的生日邀约，他在一周后才姗姗回复。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和黎生灿成为好友前。
林澈眸色一黯。
艾美丽爱美：这怎么行tt。
艾美丽爱美：上次你弧了我一周，这次你休想跑！！！
林澈打字想解释什么，写写删删，还是放弃了。他不想出门，而回避的冲动败给了心底油然而生的愧疚。
一次可以说是无意，第二次却会伤了女孩的心。
犹豫间，艾美丽又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艾美丽爱美：呜呜呜真的不来吗？？
艾美丽爱美：要不我把黎生灿也叫上……这样你会来吗？
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眼前，林澈却像是被烫到似的错开视线，好一会才平复。
林澈：来。
林澈：但是不要叫上他。谢谢。
林澈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他很少参加别人的生日会，即使是李洋，也只说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他的穿着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一件朴素的白t，修身的铅笔裤衬得腿又长又直，如果忽视眼底阴翳的淤青，看起来还算精神。
早上匆匆挑了礼物，也不知道艾美丽会不会喜欢。
许久没有出门，他望了眼天空，漆黑一片，不见一颗星星。
下了地铁，循着导航找到目的地。林澈第一次来这样的娱乐场所，一路上嘈杂的喊麦声让他微微皱眉，炫目的射灯变幻着绮丽的色彩，时不时晃一晃他的眼睛。
人来人往，电梯里，夹在一众陌生人中，让他有些窒息的感觉。
“……”
急支糖浆。
为什么一个ktv包厢要叫这种名字？
他转了大半圈，走廊设计得跟迷宫似的，竟然又回到了电梯口。
“左转。”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漫不经心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澈愣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往前走。
他应当往前走的，这样就可以装作没听到。
然而他做不到。他像块木头定在原地，未及作出反应，身后的人便上前来。
黎生灿双手插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换了身行头。刘海梳成了二八分，发间仅露出一小块额头，头发留得有些长了，蓬松张狂的发尾微卷，堪堪遮住英气的眉毛，只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始终如一，鼻骨高挺笔直，风流倜傥，锐气十足，光彩夺目。仅这张脸就适用于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
与林澈相反，他穿着纯黑的t恤，纹着荧光的花里胡哨的图案，站在昏暗的室内反而格外耀眼。下身也是黑，工装裤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将他的身材衬得修长。
“不走吗？要迟到了。”
何止不想走，林澈甚至想马上逃出这栋大楼。
他没说什么，硬着头皮跟在黎生灿身后。
“林澈！！”
艾美丽看清来人，喜形于色：“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看到来人身后的黎生灿，后者正默默把门关上，笑容便僵硬了一分。
倒是其它几个女生，看到两位帅哥登场，一个个两眼放光，暗自偷笑。
王鸽尤其兴奋：“来来这。边位置特地给你俩留的！”
“这怎么行？？”坐在右边的女生急着反驳：“两个帅哥都归你？想得也太美了。”
“那就一边一个。”王鸽竖起一根手指。
她拍手赞同：“交易成功。”
唐琟朝林澈招手，及时救场：“别理那群疯婆子。”
“说什么呢你！”艾美丽探头道：“不行，林澈快过来，坐我旁边。”
“……”
林澈束手无策地看着混乱的场面，倒是黎生灿，先他一步坐在唐琟的旁边。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林澈把礼物递给她，顺势要往那边坐下，手腕突然被拉住了。
“不好意思，”黎生灿无比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帅哥都喜欢扎堆，还是让林澈和我一起坐吧。”
“什么嘛，我不信，”王鸽显然不信这个说辞，而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除非林澈待会给我们唱首歌……”
林澈在众人的附和中被黎生灿拉着坐下，面上笑了笑，不想毁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艾美丽偷偷给他发了消息。
艾美丽爱美：哎呀林澈不好意思啊。
艾美丽爱美：我本来答应你不叫上黎生灿的，但是她们强烈要求……
艾美丽爱美：［跪］
她确实邀请了黎生灿。本以为对方和自己不熟，不会来的，结果黎生灿问她：林澈去吗？
从元旦晚会开始，艾美丽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黎生灿得到她的回答，回了个简单的“1”。
林澈：没事。
艾美丽爱美：呃……你很介意吗？要不坐到我这边来吧。
林澈：没关系。
林澈：今天你是寿星，你开心就好。
这话说得有些生硬，林澈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打出来的字删了又删。
手机被黎生灿抽走，林澈看向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发了个老年人专属表情包，绽放的玫瑰旁写着七彩闪烁的大字：祝您生日快乐！
“噗。”艾美丽忍俊不禁，敲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顺便回敬一张莲花盛开的“谢谢！”
“人到齐了，”艾美丽提议道：“但是蛋糕还没送到，要不我们先点歌吧？”
“好啊好啊，”身为一个麦霸，王鸽首当其冲，跳到点歌台前：“我要点一首《我好想你》！”
“哎顺便帮我点一首……”
如果黎生灿的到来已经让林澈感到意外，那么刘晓扬的出现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虽然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当着透明人。
林澈从黎生灿手里拿回手机，正想倒一杯饮料，这才发现，从坐下到现在，两人的手竟是一直如胶似漆地交握着。
他心虚似的挣开了。
林澈如坐针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王鸽的嗓音强势而醇厚，是标准的御姐音。
“我好想你……好想你，却不留痕迹。”
她神色陶醉，唱得极其煽情，乍看真是一个被思念折磨的少女。
林澈心中一动，仿佛心事被歌曲拆穿，一时觉得有些苦涩。
他郁闷极了，从看到黎生灿的第一眼，林澈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该来的。他想。本想趁着剩余的假期把关于黎生灿的回忆全都抛之脑后，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一见面反而便前功尽弃了。
他仍然在心底里藏着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我还踮着……我草，太高了唱不上去！！”她唱破了音，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笑声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包厢。
众人被逗乐了，嘲笑之余还不忘记催促她，唱不上去就赶紧下麦。
下一首是艾美丽和另一个女生的合唱，选的是薛之谦的《意外》，将气氛推得高涨。
不知不觉中，林澈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嘴角隐约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与他不同，黎生灿靠在沙发上，仿佛置身事外，若有所思。
唱完第四首时，蛋糕正好送到，艾美丽刚挂电话，一直沉默的刘晓扬忽然站起来，自告奋勇道：“我去拿吧。”
“噢……”艾美丽愣了愣，笑道：“那辛苦你啦，就在大门口。”
点燃蜡烛后，唐琟关了灯。亮堂的包厢霎时昏暗下来，只剩莹莹烛火和液晶显示器发出的冷光。
王鸽一连拍了好几张照，众人唱完生日歌，艾美丽开始许愿。
火光映着少女柔和的轮廓，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尖，柔软飘逸的长发。
“喂。”
林澈被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黎生灿竟然趁着黑灯瞎火的时候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送她生日礼物了。”
他声音极轻极沉，靠得极近，像是在亲吻他的耳垂。
林澈低眉不语，决定装聋作哑，忽略他的存在。
“你送她礼物了。”黎生灿似是不满，又重复一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绒毛搔刮着林澈的心尖。
“你都没有送我什么。”
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甚至还带着点酸涩的笑意。
好在现在光线微弱，否则林澈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脸颊红得发烫这件事。
“我许好了！”
吹灭了蜡烛，灯光亮起，林澈不敢抬头，装作在玩手机。
唐琟递了块蛋糕给他。林澈被突然进入视线的块状物吓了一跳，唐琟奇怪地挑了挑眉：“喏。”
“……”林澈接住蛋糕，略微尴尬道：“我……”
“他不吃甜食。”黎生灿淡淡道。
“咦，真的吗？”艾美丽好奇地看过来，“不会吧？”
林澈内心一动，点了点头。
“这样啊。”
唐琟正想把蛋糕拿回来自己吃，岂料被黎生灿捷足先登。
“我帮他吃吧。”黎生灿笑道。
唐琟嘴角略微抽搐，好好地一段对话，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大快朵颐后，到了经典的玩游戏环节。
“嗝，”王鸽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嗝，“吃饱喝足，是时候玩揭老底……不是，真心话大冒险了！”
“年年都玩这个，我都玩腻了。”
“这个既简单又可行嘛。”
“哎哎换一个换一个。”
“那玩什么？”
“这个时候，就该轮到本游戏王出场了。”
只见唐琟拿起脚边的大盒子，一边组装一边说明：“这个是送给寿星艾女士的礼物，刚才通过微信私聊得到了许可，正好给大家解解闷。”
他将盒子里的木条一一垒好，搭到半米多高，木条上刻着小字的一面朝内。
“……换汤不换药。”刘晓扬评价道。
“是的，”唐琟说：“怎么能放过任何一个揭老底的机会呢？”
“按顺时针的顺序，每人抽一根木条，木条分为无字和有字两种，如果抽取到了刻有字的木条，就要按照上面的要求进行真心话或大冒险。如果玩家无法按照要求进行，则自罚一杯。如果抽取到无字的木条，游戏继续进行，由下一位抽取。”
“抽取过程中，木条倒塌就算输了，游戏结束，输的人要受到惩罚……”
“惩罚内容随便定吗？”王鸽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差当场表演一个苍蝇搓手了。
林澈看着她兴奋的神情，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八个人围在茶几前，面对着堆砌成塔的木条，似乎都在思考该从何下手，尤其是王鸽，眼里的胜负欲熊熊燃烧。
戴圆框眼镜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木条上一片空白，无事发生。
王鸽看准空挡，迅速抽出，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定睛一看，仍是空白。
刘晓扬推算着平衡点，扶了扶眼镜，无比自信地抽出一根。推测的平衡点是正确的，不过这根木条不识抬举地刻了一行字。数道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射在他身上，像是一群饿狼盯着案板上的肥肉。刘晓扬吓得手心出了冷汗，鄙夷地看着他们，低头阅读木条上的内容。
“请说出你对右边第二个人的第一印象。”
“什么嘛，”王鸽眼里的八卦之魂顿时熄灭，“右边第二个人是……美丽？”
刘晓扬抬眼看她，思索一阵。
“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艾美丽神色尴尬地笑了笑，打算直接糊弄过去……
毕竟“罪魁祸首”好像也在这个游戏中呢。
轮了一圈，无事发生，问的问题也无关痛痒，木条砌成的高塔像被虫蛀似的四处漏风，摇摇欲坠。
第二回合，黎生灿抽取一根，运气没有上一回合这么好，是根带字的。他波澜不惊地看完木条上的内容，放置在桌上，而后自觉地倒了一杯酒。
众人不停地往他身边凑，想看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能让黎生灿就这么乖乖领罚。
“哎你压着我了！”艾美丽嫌弃地把王鸽推开，一双水灵灵的圆眼使劲往木条上看：“饮……饮一口酒……”
“什么？就这啊，这算什么大冒险啊？”
黎生灿握着酒杯，苦涩的酒液涌入唇齿，“哐当”一声轻响，将酒杯搁置在桌上。
他含着一口苦酒，忽然一手扳过林澈的后脑勺。
当着众人的面与他唇齿相碰。
林澈瞪大了眼睛，一时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由着他熟稔地叩开贝齿。酒液沿着唇瓣渡进他的口腔，灵巧的舌尖在苦涩的液体中交缠，唇角溢出的几滴沾湿了衣襟。
黎生灿似乎觉得不够，重心前倾，隐隐有将他按在身下的冲动。
“然后以接吻的方式灌进右手边第一名玩家的嘴里……”
艾美丽还在煞费苦心地偷窥大冒险的内容，殊不知周围的人全都瞠目结舌，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场面。
“灌进嘴里？？？我草你们快——”
她抬头一看，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卧槽。”王鸽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直白地赞叹：“牛逼。”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也结束得十分迅速。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林澈还未反应过来，黎生灿便放开了他。他目光倥偬，神色僵硬，唯独心脏的活动剧烈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听不到周围的哄声一片，只听到“咚咚”的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动着胸腔，叩击着心门，像是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