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两架素木马车停在山脚下,落妍雪母女坐进了其中一架稍稍宽敞些的车轿,在落妍霞哀求了当地的官兵,把昏迷未醒的罗小娘搬上了另一架车轿。
借着落日前的余晖,落卿璃眸色浅淡,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她转过头,看着身旁比她矮一些的落妍欢轻声道:“妍欢,其实你也应该跟着她们一起回去,不必留下来陪我的。”
落妍欢牵了牵嘴角,眼睛还红肿着,神色却坚定:“姐姐,我不想当逃兵,不想作为年纪最小的妹妹而心安理得的接受你们的呵护。”
落卿璃莞尔,眼眶却微红。
“妍欢长大了,我相信四叔叔和四婶婶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她温柔地摸了摸落妍欢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慰着同样坚强的自己。
两姐妹相视一笑,毅然转过身,迎着夕阳橙粉色的光芒步步走去。
刚走到军营,落卿璃便看见远处站着挺拔隽永的剪影,面露凝重,正走过一处处帷帐,巡视伤员的情况。
即便是受了伤,依旧遮不住南宫霁的临风脱尘。
落卿璃眼中有一丝不忍,却也明白,那是南宫霁身为太子的使命和职责。
先爱民,后爱己。
见到落卿璃两人回来,南宫霁有些意外,他同浮生交代了两句,大步朝两人走了过来。
“怎么没走?”
落卿璃红唇勾起,歪了歪头,绽开一抹明艳的笑容,又隐隐带着一丝得意,在遍地断壁残垣中,宛如一朵盛放的蔷薇。
“说好的银票还没有拿到,我若就这么走了,回头殿下您赖账怎么办?”
南宫霁自然听得出这是善意的玩笑,眉宇微微蹙起,嗓音依旧有些沙哑:“留在这里很危险,救援有我们就行,蜀外各地知府也派了官兵来支援。”
落卿璃黛眉微挑,反问道:“救援有你们,那医治呢?光靠季老太医和景约忙得过来吗?城中灾民无家可归,又该如何安置?”
见南宫霁敛眸思量,落卿璃笑意嫣然:“我只留在这帮忙两天,两天之后,救援也差不多了,支援也到了,到时候求我留下,我都不留下。”
南宫霁默然一瞬,无奈失笑。
罢了,此刻确实是急缺人手的时候,连季老太医和景约都是他临行前,临时去玉墨阁请过来帮忙的,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是杯水车薪。
再者,难民中女眷不少,官兵们又都是些粗野大汉,多有不便,落卿璃姐妹留下,也能助益不少。
成功说服了南宫霁,落卿璃心情甚好,拉着落妍欢跑去找季老太医了。
很快,把文绣署的宫人们安顿好,众人便往蜀州城的方向进发。
另一边,天色几近破晓,落妍雪四人的车轿抵达了江南域内,又行进了一日,这才回到了落府。
见归家的这四个人风尘仆仆,往日的雍容华贵不在,尽显狼狈,老太太着实一惊,又听了落妍雪描述地震时的景象,后怕地捂住胸口。
“卿璃和欢儿呢?”
老太太一拍大腿,焦急地往大门口瞧,发现瞧不见两人的人影,急得脸色苍白。
落妍雪抿着唇,面露担忧道:“卿璃和妍欢还留在蜀中,说是要帮着一起救助难民,晚两日回来。”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落妍雪和落妍霞看前看后,心下自责又庆幸。
万幸几个嫡女都无大碍,否则岂非是她老人家亲自将孙女们推向了阎王殿!
落妍雪垂下眼帘,有些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又傲然地扬起下巴。
果然,人一旦给自己戴了一副温婉端庄的面具,这辈子都要这么演下去了,即使她敢在冯佩莲面前撕扯下面具,露出赤裸裸的嫉恨,可在老太太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女,家族明珠。
袖口之下,她用指尖把手心掐得鲜血淋漓。
也只有让自己疼一疼,她才能保持清醒,让自己不会再次在众人面前失态。
老太太看向冯佩莲,苍老的眼中无奈和不忍交杂。
她拄着龙头拐,颤巍巍走到冯佩莲身边关怀道:“老大媳妇受苦了,回头我让人请来全苏州最好的医家,一定治好你的胳膊!”
冯佩莲神色一僵,心底百味杂陈。
当初,老太太危在旦夕,她们夫妇二人勾结府中的大夫,打定主意要送走老太太,那碗汤药,还是她亲手送至老太太床前的。
可如今,老太太却说要请最好的医家为她治病……
“儿媳……多谢婆母。”冯佩莲愧疚不已。
老太太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落妍霞母女身上,打量了一番,眉头紧蹙。
罗小娘的伤势可比冯佩莲要严重得多了。
老太太大手一扬,让冯佩莲和落妍雪先回院子里休息,又吩咐芳妈妈去把府中的大夫找过来。
大夫赶到拂霞苑一瞧,也是神色凝重。
他给罗小娘全身施满了针,也只是堪堪唤醒了她而已,至于四肢,则是半点知觉都没有。
“回禀老太太,六小姐,”大夫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沉声道:“罗小娘的脊柱早已被房梁砸断,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法了……”
落妍霞拽住大夫的衣袖道:“什么意思,难道我小娘后半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吗?”
大夫在府中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六小姐娇悍的名声,颇为为难地点了点头道:“是。”
落妍霞急了,怒声叱骂道:“你是个什么庸医!连治都不治,就说我小娘瘫痪了?”
“恕老夫也无能为力。”
罗小娘躺在床上,如遭晴天霹雳,哭哭啼啼不休。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后半辈子都像废人一样啊……”
大夫耐不住这两个人的死缠烂打,只得以回去翻查古方为托词,从拂霞苑中逃了出去,往大房的方向去。
谁是他的主子,该巴结奉承谁,老大夫心里门清。
只不过,大房院中,此刻远比拂霞苑要热闹的多。
在落妍雪的搀扶下,冯佩莲回到自己房中,一进门,两人却是同时一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异香,香甜却略带苦涩。
“仿佛是金银花?”
落妍雪辨认了一下,皱起眉,诧异地和冯佩莲对视一眼。
她们母女二人日常使用的香粉并不是这个味道,身边服侍的女婢自然也不敢僭越擅用香粉。
那这香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