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负霜的眼里,这一幕称得上是滑稽了。
此时的院子里,范红与钱桃花这对婆媳,正相对着磕头哭嚎,时不时还诅咒谩骂,中间的孙爱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大队长威严。
他像扎马步似的微微屈膝,双腿跨立,站在婆媳俩的中间,神情尴尬惊惶,双手无力地摆动,嘴唇哆嗦着,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气又恼,不知如何是好。
农历二月的天里,气候湿寒,呼吸都会出现白雾,而孙爱军却硬生生急得额角冒出了细汗。
从负霜的角度,正好看见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汇拢,聚成一颗豆大的汗珠,划过孙爱军深深的抬头纹,缀在他凸出的眉骨处,将落不落,令人焦灼。
正如此刻情境,钱桃花婆媳已经发展到面对面跪着,指手画脚地相互赌咒发誓骂祖宗了。
二人脸色通红,唾沫乱飞,飞扬的水滴分不清是唾沫星子还是汗珠,她俩一件一件翻着旧账,出口的脏话不用过脑,秃噜着就出来了。
看来平时没少积攒婆媳矛盾,记忆力也不错,几十年前的鸡毛蒜皮的事都能随时拎出来说道说道。
她俩正在争辩着范红生三儿子坐月子的时候,钱桃花到底有没有苛待儿媳,俩人吵得不可开交,嘴角都出现白色泡沫了。
负霜、孙卫兵、丁艳艳和孙家兄弟都围在小院的边缘,呆愣地看着钱桃花婆媳俩的表演,大夏被奶奶和祖奶奶激烈的对骂吓哭了,范双喜把她搂在怀里小声安慰,两人退回厨房,努力降低存在感。
大门外的吃瓜群众比之前更多了,喧闹嬉笑,观赏着平时并不多见也绝不少见的婆媳骂街。
真是,好大一出戏!
孙爱军焦灼不安,劝劝这个劝那个,最后是两边不讨好,都说他孙爱军丧了良心了。
他想劝范红委屈一下,可今天这事着实不怪范红,且钱桃花确实过分。
范红自恃为孙家生儿育女,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都当婆婆的年纪了,平白无故遭受这等磋磨,她怎么会愿意此时退让,那岂不是徒增钱桃花的嚣张气焰?
可劝钱桃花低头更是难于上青天,她本就固执不讲道理,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自来也没有长辈向晚辈低头的。
如果他真让钱桃花向范红低头,不出今天,他就要在大队里被戳断脊梁骨,再也不能抬头做人了。
更何况,大部分男人心中,总是老娘比老婆更重要些,这也无可厚非,他实在没办法逼他老娘退步。
可当务之急是家丑不要外扬,他已经看到小院外面津津有味地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了,他娘和媳妇这样,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负霜看到那颗汗珠终于坠下,砸在地上,裹上灰尘,变得圆滚滚胖嘟嘟,又忽的一下慢慢散开。
孙爱军突然站直,雷霆震喝道:“你俩好了!都给我住嘴,不嫌丢人!”
犹如平地里一声惊雷,将沉浸在过往委屈而互相咒骂的婆媳俩惊醒。
婆媳俩惊愕地看着怒目如电的孙爱军,表情统一,都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脸上还挂着鼻涕、泪水和汗水。
在院里的土地上翻滚磕头、赌咒互骂的婆媳俩脸上身上都是灰尘,因情绪太过激烈而造成的泪水和汗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灰痕,配上此时诧异的表情,直教人以为是在看卓别林的滑稽默片。
“大家伙都回家吧,等下上工了,别看了,回家吧。”孙爱军强忍怒火冲门外的吃瓜群众扬声道。
转过头看见呆呆傻傻、只知道在一旁看戏的儿子、侄子和媳妇们,满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他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不晓得来扶一把?”
众人如梦初醒,一窝蜂涌上来,有上来扶钱桃花婆媳俩的,有蹲下身体拍打婆媳俩身上灰尘的,也有负霜这样叽叽喳喳幸灾乐祸浑水摸鱼的。
众人将钱桃花婆媳俩扶到堂屋,分坐在方桌左右两边,孙爱军黑着脸负手走进来,坐在上方。
其他小辈们此时也不敢落座,排排站在堂屋门两旁,静静等待三位大佬想出解决方案。
负霜兴致勃勃地看着桌上三人接下来的发展,这么消磨时间下去,岂不是今天不用上工?
白得了一天休息时间,还有免费大戏看,这种民俗文化在后世都快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她今天真是大有收获,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