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暑的平阳城郊外,负霜正跟随着前面的妇人走在官道上,妇人身着鸦青色麻衣,小臂处提着一个木制食盒,身段匀称,人们多称她为段娘子。
负霜已经热得面上泛起红晕,并不白皙的脸上也密布着汗珠,“娘,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段娘子头也不回,扯着负霜往前走,并没有缓下脚步,“走快点,不是说了吗,东家遭难了,我带你去看探监,你不要磨磨蹭蹭!”
负霜猛地拉回自己的胳膊,迎着段娘子诧异的目光嚷道:“真去啊?我不去!娘,那威国公府现在都进大牢了,我们为甚还要去?回头被牵连可怎么好?再说了,他们遭难了跟咱家有啥关系啊?”
段娘子板起脸,沉声道:“必须去!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少多嘴多舌,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话少些好。”
边说着边又细细打量负霜,有些不放心,嘱咐道“等下那牢里狱卒都是男人,你姑娘家须得顾及名声,等会子头低着,也莫要吱声。”
负霜直视段娘子,清凌凌的目光里并没有那么多不情愿。
“那要名声为啥要我去?你非要看他们你就自己去,你这食盒也不重,作甚非要带着我?这么大热的天,好不容易爹让我不用干活,我想休息,我不想去。”
段娘子也被热得出了一身的汗,闷热的天气和眼前不省心的少女都让她怒火中烧,她大吼道:“少唧唧歪歪,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负霜一屁股坐下,耍赖道:“你不过是个粗使婆子了,天天辛辛苦苦也没见着几个钱,他们能对咱家有多大的恩呐?”
段娘子柳眉倒竖,瞪着眼睛道:“东家对咱家有恩,要不是蒙受江大奶奶的恩情,你都活不下来!”
负霜闻言满不在乎道:“我知道我知道,村里的婶婶、嬢嬢们都给我说过好多次啦,不就是江大奶奶见咱家穷送了一点银子么,那你后来不也报恩了么?论下来的话她救我一条命,你可是救了江大奶奶和她的娃娃两条命呢,她只赚不亏好么。”
她嘟起小嘴,不服气地嘟囔:“往日里我央你带我去瞧瞧那威国公府里的排场,你总也不带我去,现在去大牢里反倒是想起我了,还非要我去,你是我亲娘吗?怎么好事都想不着我……”
段娘子瞳孔一缩,勃然大怒道:“给我仔细你的皮!好啊,原是我天天在城里做活,没时间管教你,竟让你爹把你惯成这么一副样子!还不快起来,快走!”
说着就扬手要打负霜,负霜一个闪身起来,躲过了她的巴掌,嬉皮笑脸道:“别打别打,我起来就是咯。”
负霜笑嘻嘻地继续跟着段娘子走,剧情里的这条路,原主走得可老实了,一点也没敢在这个久不见面的亲娘面前放肆。
原主段福双,往前的记忆里就是普通的农村村姑的生活。她有一个娘,就是前面的段娘子,但是她在城里的贵人府上做工,一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并不经常见到。
还有一个叫做武满仓的继父,段福双就是跟着继父生活的,继父是被他家里后娘撵出来的,没地方去就做了段娘子的赘婿,性情温和又无儿无女,对小小的段福双很是尽责。
即使现在连年丰收,也无徭役兵祸,但农家贫困,段福双父女俩的生活并不太富饶,仅仅是维系温饱罢了。
没有太多束缚,段福双就慢慢成长为一个活泼自由的小村姑,在村里干干活,撒撒欢,活得也挺快乐的。
直到有一天她娘段娘子突然回家,告诉他们威国公府上遭难,全部都下大狱了,他们这些粗使仆从也被放归家中了。
便是这时候,段福双仍然觉得跟她的生活没什么关系。
本来她的生活中就没这个娘的存在感,她娘在城里做工也不往家里寄钱,见不到钱又见不到人,回不回来的有什么要紧?
可段娘子回来没几天就张罗着要去大牢里探监,还非要段福双一起去,说是见恩人最后一面,段福双和武满仓拗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去,段福双就再没能回来。
负霜一路歪缠段娘子,段娘子实在堵不住负霜唧唧喳喳的嘴,也心有顾忌不敢严厉教训她,只能无视她,间或着敷衍回应几句。
刚进入平阳城,段娘子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警惕了许多,她拉着负霜,低声命令:“别东看西看的,没规矩!别人都要笑你没见识的,头低下来,步子小点,跟紧我。”
负霜喏喏照做,又跟着她走了半个时辰,直到远远地看见了监牢。
段娘子将食盒递给负霜,让负霜拿着食盒,站在墙边等着,她自去同看守的狱卒交涉。
负霜看见她跟那中年狱卒拉拉扯扯了好半天,又悄悄递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对方,这才从对方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
她走过来时面上尚且带有一丝红晕,发丝也凌乱了些,见到负霜清凌凌的目光,她有些羞恼,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声呵斥了一声:“呆着干嘛?头低下去!跟上。”
说着便转身朝监牢里走去。
负霜眨巴眨巴无辜的杏眼,乖乖垂下头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