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警察朝着这边走来之际,杜有德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人知道,杜有德的后背已经泛起了冷汗。
“你就是杜有德?唉——小心!”
警察刚开了个头,杜有德突然两眼发飘,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突然就直挺挺地往下倒。
民警瞳孔一缩,赶紧三步并两步往前接着直抽抽的杜有德。
负霜在杜有德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杜有德往下倒,旋即嚎啕一声,大哭不止。
众人本来惊愕地看着杜有德,现下又被负霜吸引走了注意力。
前后不过几秒,负霜的脸上就满是泪水,只见她一边泪如雨下,一边痛心道:“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警察同志,呜呜呜杜有德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的啊……”
话还没说完,负霜就一下子扑倒在地,用力拍打着躺在地上的杜有德的胸膛。
装晕的杜有德被巨力击中,险些跳起来吐出一口老血,藏在衣服里的手已经捏紧了,心里暗恨负霜落井下石。
旁边的观众以为是负霜对杜有德余情未了,现在见杜有德摊上事儿了,这才悲从中来。
怜悯之余,有些人便七嘴八舌地上前安慰着负霜,那民警年纪轻脸皮嫩,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便耐心等待负霜平静下来。
负霜哭了一会了,终于扬起脸,抽搭着讲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意料到的隐秘。
“杜有德他早就得精神病了!”
此句一出,本来还拿腔拿调的黄主任眼皮狠狠一跳,也不呻吟痛呼了,忍不住直接从那几张简陋的椅子上跳了下来,指着负霜的鼻子吹胡子瞪眼道:“你胡说!”
他气得直运气,一句话分了好几段才说完。
“简直是胡扯!杜有德怎么可能有精神病……他刚刚骂我骂得起劲儿得很,一点看不出哪里有毛病……我看你就是想帮他脱罪,你就是在忽悠我们!”
负霜把脸上泪水一抹,昂着头理直气壮道:“我当然想让他不要坐牢,但当着这么多人面,我能讲瞎话么?警察同志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儿,我怎么敢做假证?”
说罢负霜慢慢看向其他人,言辞恳切,信誓旦旦。
“我陶负霜是个什么人?大家都是跟我相处过好几年的,应该都有所了解,我前夫杜有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大伙儿也不是不知道。”
闻言,人群中出现了一些小声的讨论,有的人回忆起过去,眉头渐渐拧起来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负霜红彤彤的眼眶里又流下一行清泪。
“这些天里,我看上去能吃能睡,身强体健,坚强决绝,对杜有德不假辞色,动辄打骂,但谁知道我心里的苦楚呢?我其实日夜都在煎熬啊!”
黄主任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一幕荒谬极了。
这特么说的都是些什么?她前面讲的不都是事实么,都过得那般舒坦了,谁能知道她的苦楚?
不,不是,被带歪了,她压根也没什么苦处啊。
刚想提醒别人不要相信她的鬼话,却看见身边这一大群人里有好几个都眼眶泛红,即使是面上没什么变化的人,也沉默地看着负霜。
负霜难过得不能自已,泣不成声道:“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我能离婚吗,难道我愿意当个被人指指点点的离异带娃的美貌少妇么?难道我愿意我聪明可爱的长青没爹吗?但凡杜有德得的是其他病,我都不能这么做啊!”
说到此,她又夹带私货,恨恨地捶了捶杜有德的肚子。
杜有德不意她来这么一下子,被捶得呼吸都停了一瞬,被衣领掩住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甲抠破了掌心。
根婶看得潸然泪下,似乎是有些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的经历,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负霜的背,一边哽咽一边安慰:“小陶,婶子懂你的难处,婶子都懂,咱们做女人的,太难了啊!”
她就知道负霜不是真的那么坚强,果然,负霜果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负霜果然是被迫那样选择的。
杜有德面无表情:我想请问难在哪里?
围观的男人们其实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看着身边的女同志们一个个都在抹眼泪,便识相地闭上嘴巴,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负霜其实不知道根婶脑补了些什么,但她知道根婶是真情流露。
优秀的演员最基本的技能就是随机应变,一定要随时能接住别人突然加的戏。
鸟氏表演法则,showtime。
负霜将头轻轻靠在根婶的怀里,即使是抽噎着,也没能影响她台词功底的展示。
这个,就叫专业!
“婶子,大家伙,我命苦啊,杜有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以前老实踏实,对我也算不错,可就是在我怀孕之后,他压力太大了,渐渐的就有些精神失常的情况发生了,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症状,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
说着说着,负霜的一双泪目便对准了黄主任。
“我知道黄主任肯定是不信的,但是也请黄主任想一想,以前的杜有德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没办法兼顾孩子和工作,离开了厂子,可我离开厂子的这段时间里,杜有德真的没有性情大变吗?
旁的不讲,他以前有这么爱打牌,以前有这么冲动易怒吗?
还有我跟他离婚的导火索,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会在自家养得起的情况下,宁愿把妻子、孩子迷晕,也要把这唯一的刚一个月大的儿子送人吗?”
负霜声泪俱下,端是一幅可怜无助的情态。
“在场的大家伙们大部分都有娃儿,你们会这么干么?你们舍得这么干么?”
话说到这里,便是一心想收拾杜有德的黄主任心里都直打鼓:难不成杜有德真的是失心疯了才会变成这样。
场上的人们都是这时代的普罗大众,没有那么善良但也绝没有那么的恶毒,即使人品上有些瑕疵但那也是对外人的,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儿子也都是十分看重的。
杜有德在这种情况下送儿子的行为确实很反常,而且他过去的性格也确实没有现在这么古怪。
但就算心里已经不那么坚定了,黄主任也还是尽量挑着负霜话里的漏洞。
“你之前不是在你们院子里讲杜有德是想巴结你那个京城里的官才送儿子的么,怎么现在又换了一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