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夏烟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看到身为童初颜这个侯夫人的生母,还是当朝丞相夫人的申如灵的那副丢人样,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相比之下,自己也不过就是摔了一跤,但有了申如灵那么丢人的在,谁还能注意到她呢?究竟什么更值得,她可是算得很清的!可是,想象之中的各种惊叹和嘲笑,却并未响起。反倒是申如灵抢先发出了声音,而且听上去,竟平淡冷静地很?重点是,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怜悯?“本夫人自然是没什么好丢人的,更不会跟你计较,倒是你,方才滚了那么多圈,可伤着哪儿了么?我看,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听了这话,童夏烟当场愣住。为什么衣服都破了,申如灵还是那么冷静?莫不是没有完全撕烂?她猛然抬头,却见申如灵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衣服哪有破损?哪有撕成两半,露出里衣和肚兜?哪有难堪丢人,再也不敢见人?也就是身前散落了一地的酒菜,至于仪容,是半分不见乱!连油星子都没溅上一点!还有就是,童初颜抓着匕首蹲在一旁,正在缓缓起身。再前面,则是一小块眼熟的碎布。这是……“你摔了就摔了,乱滚什么?”
童初颜把匕首交给憋笑到满脸通红的弯月,看着童夏烟的眼神里,带有怨怼之色,还一本正经的:“娘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你乱抓乱扯?险些没把娘也抓着摔下来!”
童夏烟瞪大眼睛,视线在申如灵和眼前这块碎布之间反复横跳。那声布帛裂开的声音,是被童初颜用刀割裂的?根本就不是因为自己扯坏了易损的线头,从而让申如灵丢人,而是童初颜为了不让申如灵被误伤,才果断割破了裙摆!童初颜特意当众捡起了那块碎布,感叹道:“还别说,这次的裁缝手艺真不错,做出来的衣服质量也是真的好,夏烟妹妹那么用力地扯,都没撕烂呢!”
“别胡说!”
申如灵嗔怪地白了童初颜一眼,起身朝着童夏烟走过去,嘴上道:“二房姑娘都摔成这样了,你这个当姐姐的,还感叹什么裁缝手艺?”
说罢,她已经扶住了童夏烟的胳膊,满脸慈爱地安抚:“好孩子,也不过就是不慎跌了一跤,滚了一身尘土罢了,快下去换了吧。”
到了现在,童夏烟才终于知道低头看看自己。满身油污和水渍,花花绿绿的,甚至还沾上了饭粒,简直就像是从泔水桶里滚过了一般!她心头涌上了火气,重重把申如灵甩开:“谁要你假好心,分明就是你和童初颜早有准备,否则我不可能撕不烂你的……”“夏烟!”
眼看着都要倒腾出来了,王丽姝连忙叫住了她。童夏烟回过神来,才看清童初颜眼底的讥笑,和申如灵脸上充满了受伤的不解。还有周围这一大群看客脸上,那一张比一张,更耐人寻味的表情!“我……”她百口莫辩,想来又实在羞愧,低头就冲了出去。王丽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也能像童夏烟一样转头就跑,可也只能耐着性子:“小女常年不在京中,实是被我和她爹宠坏了,才会这么言行无状,让诸位看笑话了!”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笑出声来。反倒还都摆摆手,表示无伤大雅。童初颜有点失望,不过她也知道,大家不过是看在自己这个新侯夫人的面上,又不知道童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所以才强行憋着,不敢耻笑。罢了,只能自己打头阵。她悠悠开口:“要说规矩,童家祖辈都是文官清流,就是再骄纵,也断不会把孩子教成如此德行的。”
王丽姝正要转身离开的姿势一僵,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童初颜。周围的宾客,更是各自心怀鬼胎,拼命琢磨着童初颜那话里的意思……“二婶婶还是去看看吧。”
童初颜语气淡淡的:“妹妹如今的性子,可得劝着些,方才我娘什么都没做错,就能被她吼上两句,一会再冲撞了宾客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申如灵张了张嘴,本意是想劝住的,可弯月却已经先一步上前,悄悄把二房母女的奸计说了。一瞬间,申如灵的脸就冷了下来。直到王丽姝青着脸冲回院子,也没说出半句解围的话。若非女儿聪慧机敏,今天丢人丢到家的,可就是她们了!“小插曲罢了!”
申如灵实在火大,甚至都懒得多解释,等下人收拾干净现场,重新送来酒菜,便坐下来端起酒杯:“大家就当看个笑话,在这里,我先敬大家一杯!”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不懂呢?当下便有位脸色净白的老夫人,笑着举杯接话:“丞相夫人这话真是说笑了,放眼京城,谁人不知道童丞相人品贵重,丞相夫人更是进退有度?今日也就是个小孩家的玩笑,谁家没有过呢?”
这种话,可是很有意思的。既是把今日闹剧,归咎在了童家二房的身上,帮着摘出了大房,又表明了姿态,还都拿自家打比方,说明见怪不怪都不会放在心上。至于究竟该站在哪一头,众人更是心里明镜似的。童初颜笑而不语,把碎布扔在童夏烟的位置上。她是想着,本来想让丝巾拂过杯沿的那杯酒,让童夏烟喝下。没曾想,阴差阳错地竟洒了童夏烟一身!而后又激动羞愧过,气血翻涌,那作用,一定会更强吧…………南院。王丽姝匆匆赶来,就听到童夏烟正在屋里摔盆砸碗的,顿时脸更绿了。进去一看,却见童夏烟正对着几个奴婢发脾气,满身狼藉,到现在都还没换下来。“够了!”
她沉声低喝:“外面那么多人,你喊得这么大声,是担心守在府外的小厮听不见吗?”
童夏烟当场滚下热泪:“娘!女儿今日丢了那么大的人,以后还怎么出门见客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