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落下,震得成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既答应,可就不能再反悔了。”成越声音虽轻,却也止不住地发颤。
柳疏抿了下唇:“君无戏言。”
便不仅是以“柳疏”,而是大耀帝王的身份向成越做出了承诺。
“你刚才说我害怕。”柳疏承诺完又蓦地笑起来,“明明是你怕得更厉害。”
“是啊,臣可要怕死了。”成越太知道这人是多骄傲的性子,那点儿小心思被自己明晃晃地戳破,定人是要在他身上找补回来的,也乐得顺着他的话承认。
“若是陛下哪日翻脸不认人,臣都不知道能找谁说理去。”
“不会。”柳疏低着头,却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下车时,柳疏近乎半个人倚在成越身上,成越心里不知道多喜欢被他这般依赖的感觉,却又没忍住开口逗他:“你说你又逞什么强?不如我抱你回去得了。”
“也不想想这怪谁。”柳疏腰酸腿软得厉害,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凶道,“你抱我回去,大耀的体统还要不要了。”
“你整日就想着这些事。”成越叹了口气,悄悄揽在柳疏腰间的手却又紧了些。
一程不过两个多时辰的工夫,自家皇帝就又和那位北狄王亲密如初,一众侍从看着都有些傻眼,不过近来大耀与北狄的贸易通商发展正好,两人四年前便已十分熟稔,关系亲密些倒也合理。
回到宫中,柳疏早已累得没了半点儿精神,也没硬撑着去书房处理政务,沐浴过后便回寝宫休息去了。
成越也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并进了柳疏的寝宫,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原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帝王半边床榻,又不安分地往柳疏的被褥里探去。
“不许胡闹,我明日还有早朝呢。”柳疏勉强抬起半边眼皮,话说得还有几分气势,可满是困倦的嗓音又只令人听着像是撒娇。
“知道,不闹你。”成越这么说着,反倒又凑得更近了些,“臣这不是想离陛下近些,省得陛下半夜又看臣不顺眼了,一脚把臣踹下床。”
柳疏困得迷迷瞪瞪,含糊不清道:“我现在就想把你踹下去。”
成越立马识趣地不再去打扰他,安静拥着他,却有些睡不着。
且不说心上人在怀很难不心猿意马,今日这般情景,也实在令他有些舍不得合眼。
这几乎,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这般臆想的场景。
他从前只觉得柳疏冷漠,可以轻易将他们从前的感情抹消得彻底,明明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尽了,对他却永远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下了床就不认人,凉薄之极。
甚至连赶他回北狄,都不肯出宫亲自送他一程。
两人近乎可以算得上冷战的四年里,成越想过许多。
起初的一年里,他总在想,若是柳疏肯对他低哪怕一次头,他便消了这气,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后来,柳疏收到了他冷淡至极的祝寿文书,回复自然也官方至极,成越便开始想,对方是不是当真对他没有半分在乎。
第二年,成越想着,若是日后柳疏在公文中对他说一句软和话,他就算是消气了。
偏偏又是一年多过去,对方依然毫无表示。
成越第三年便觉得自己有些疯了。
这一年里他想了许多,有时会想,若是他当初更坚决一点,硬是赖在柳疏身边,会怎么样?
若是他当初更疯一点,直接将人敲晕了带回北狄,又会如何?
——现在想来,若是他选了前者,或许他们之间便不会错过这许多年,若是后者,那便是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将来。
第四年,那疯劲儿非但没有被时光冲淡,反倒变本加厉,甚至无数次想象,若是再见到柳疏,他会做些什么。
许是扼住他最脆弱的喉管,断绝他的一切气息与生机,用近乎可以称之于毁天灭地的方式,让这个人与自己一同坠入深渊。
许是啖尽他每一分血肉,像是最凶猛,最疯魔的野兽,逼迫令他最爱也是最恨的人,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可当真见到他的那一刻,这些疯魔与暴戾,却又一瞬间湮灭成空。
甚至只是见到他头发都没有晾干就睡下,连被子都没有盖好的模样,就自顾自的为他担忧起来。
就好像……这样深沉的欢喜与爱恋早已在魂魄深处铭刻了千百回,就算恨他的冷漠无情到了近乎疯魔的程度,在他面前,也永远是爱意占了上风。
或许这世间真有转世轮回之说,成越这般想到。
或许他早在许多世前就已经被柳疏所吸引,所以在许多时候,他怕他还后知后觉,未曾察觉自己的心动,魂魄就已经先一步为他而震颤。
成越暗笑一声,看来他这是栽得彻底,甚至恨不得将他的生生世世都投入这场爱欲的纠葛。
可若对方是柳疏,倒也值得。
只要这个人愿意作陪,他自然乐意生生世世都这般与他纠缠下去。
——
这一夜,两人都是难得的好眠。
柳疏要一大早起来上朝,成越原本不用早起,可床上没有柳疏在,他自然也躺不下去了,干脆跑去厨房看看今日的早餐。
柳疏昨日多少淋了些雨,风又凉,虽然回到宫里就先喝了碗姜汤,今日一大早起来,成越还是觉得他有些受了风寒的模样,柳疏去上朝了,左右他也无事,干脆去厨房帮他添几道驱寒的膳食。
那家伙从前就经常因为政务顾不上吃饭,这些年没人管着,只怕更是变本加厉,怕是胃也被熬坏了。
成越又禁不住想起,他偷溜进皇宫那日,这家伙连头发都没晾干,就躺下在床上看书了。
当真是不怕头疼。
“这么大人了,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的。”
成越念叨了一句,又忍不住叹息。
以后若是能日日跟在柳疏身边,肯定要好好管着他,哪能再让他这样折腾自己。
成越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只觉得自己这北狄王真是越来越当不下去了,便是回到北狄,只怕也满心满眼都是这家伙的事。
——当真让人放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