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钟恒还以为听错了。 许惟却又突然摇头:“还是算了,没法带着。”
泥鳅是很惹人爱,但这次不行。 “我有点冲动了。”
许惟说。 根本就不方便,刚刚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 “……”钟恒瞅着山坡上发疯的泥鳅,眼神有点一言难尽:“除了那蠢狗,你就没想带点别的走?”
许惟不明白。 钟恒:“比如它爹。”
“……” 许惟有些好笑,“你够了啊。”
跟泥鳅较什么劲? 钟恒还真是搞不懂:“它有这么大魅力? “不是挺可爱么?”
许惟没说她其实觊觎泥鳅好几天了。 钟恒看她一会,说:“真想要?”
“是想要,不过我暂时没法养,你再照顾一阵。”
钟恒没回答,挥手招呼了一声,泥鳅奔过来,扑到许惟怀里。等许惟撸毛撸到正高兴,钟恒冷不丁泼盆冷水:“不想给你。”
许惟:“……” 钟恒伸手在泥鳅头上搓了一把,“一起养呗。”
下午临走前,平安正在睡午觉,许惟本想去看她,想想又算了,她只过去向钟琳道别,说有事情要先回去。钟琳早知道她应该不会久留,但也没想到走得这么着急,她心胸再疏阔,也不免为自家弟弟担心——这什么魅力?才几天就被抛弃了? 正想试探一下,钟恒拎着许惟的行李箱下来了,钟琳只好忍住,目送他们出门。 磨坊街有小巴去城里,钟恒送许惟到站点,正好有一辆汽车停在那,已经坐了一半人。售票员打开车底下的行李舱,钟恒把许惟的行李箱放进去。 两人在车外站着。 陆续有人上车,售票员喊:“到禺溪新汽车站的走啦!”
许惟说:“我上车了,你回去吧。”
钟恒点了头,却还拉着她的手。 许惟朝他笑了下:“晚点再见。”
他又点了头,松开了她。 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依依不舍这种事,大概并不适合这个时候。该说的话之前已经说过,许惟上车前,钟恒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很快,小巴就开走了,越来越远。 钟恒脚步没动,独自站在原处,心里有各种滋味,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当年分别时在火车站送她回家。 待了好一会,钟恒压下起伏的心绪,转身返回客栈。 * 小巴车在路途中耽搁了一会,到城区已经过了三点。 天气很闷,比山脚那边更热。 许惟离开火车站,打车去长饶酒店开了一间房,她放好行李出去购物,买了两件新裙子回来。 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昨天孙虚怀发来的,只有九个字:许小姐,蒋总明晚回来。 许惟给他回了一条:我住长饶酒店。 信息发送过去,许惟翻了翻通讯录,一共九个号码,分别是:方敏英、何砚、蒋丛成、吕嘉、林优、孙虚怀、颜昕、一院陈护工、钟恒。 许惟看过两遍,手指点了几下,删掉其中三个:何砚、林优、钟恒。 钟恒的号码早已记下来,另外两个,许惟看两遍也记住了。她给何砚发去一条信息,之后拨通了方敏英的电话。 似乎没料到她会打电话,方敏英的声音有些惊喜:“囡囡,你吃了饭没有?”
“吃过了。”
许惟说,“家里好么?”
“挺好的,你别挂念。”
方敏英过了五十岁,一讲话就容易唠叨,但在这个女儿面前格外克制,“你外婆的腿好多了,这两天没那么痛了,你怎么样,还忙不忙?”
“还好。”
许惟停顿了下,问:“你去过医院没有?”
电话那头,方敏英支吾两声,说:“去过一趟,陈护工把她照料得挺好,我也问了医生,医生没个准话,就说情况不严重。”
许惟嗯了一声,说:“轻度的脑损伤,昏迷一个月都是正常的。”
方敏英松了口气,“能醒就好,老这么拖着又要连累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她就不让人省心,你们两姊妹我都一样生下来的,就隔了五分钟,她怎么就不像你?”
许惟不想听她讲这些,只说:“我挂了。”
“哎,等一下,囡囡。”
方敏英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来?”
“不知道,等她醒了再说。”
挂掉电话,何砚的消息来了,许惟看完后清除了手机里的各种记录。 她取出那本绿色记事本,从前往后看完,靠在沙发上闭眼回顾了一遍,确认全部记住,便把写过字的纸页都撕下来,拿打火机点着,对着烟灰缸一张张烧掉。 晚上十点,钟琳的客栈来了一批新住客,客栈房间不够住。钟琳想起许惟住的那间房还没收拾,立刻遣了小赵上去换床单被套。 把客人安排妥了,小赵摸出一小叠红票子:“琳姐,你瞅瞅,这是我在许小姐那屋枕头下看见的,我数了数,刚好够她那几天房费。”
钟琳顿了顿,皱眉:“她怎么跟我见外呢。去去去,你把钟恒给我叫来。”
没一会,小赵把钟恒拉来了。钟琳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许惟什么情况?崩了?”
钟恒一听就不爽:“你想多了。”
“你确定?”
钟琳皱眉,把钱拍她面前,“她还把房钱算给我了。”
“什么?”
小赵把情况告诉他,钟恒沉默了一会,没多说什么:“给你就收着。”
他知道,许惟就这臭毛病,她喜欢跟人分得清清楚楚,欠别人的都一定还,那时候只跟他和林优亲近一些。 钟恒回屋冲过澡,十点半躺到床上,许惟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来。 他看了两眼手机,瞥见上头日期:7月20日。 许惟十三号来的,算了算,她来了八天。 * 七月二十一号,周二。太阳很烈,是个高温天。 许惟接到孙虚怀的电话,他亲自到长饶酒店来接她,许惟让他在楼下等着。她去洗手间化了个淡妆,换上从江城带过来的一套半新不旧的的衣裳,普通T恤配热裤,都是去年的款。 她拖着行李箱出电梯,孙虚怀从休闲区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许小姐。”
许惟朝他点头:“孙总。”
孙虚怀笑了笑:“许小姐别埋汰我了。走吧,蒋总这会儿应该已经起来了。”
“嗯。”
许惟随他上了车。车里已经有司机,孙虚怀陪许惟坐在后头:“这些天许小姐都住在这?”
“不是。”
许惟说,“玩过一圈了。”
孙虚怀有些稀奇:“我记得以前你可对这小地方的风景不大感兴趣的。”
“现在觉得还行。”
许惟说,“太无聊了,随便看看也好。”
孙虚怀附和着:“那是,比闷着要好。”
许惟挑了新话题:“蒋总昨晚什么时候到的?”
“快十点了吧,老陈去机场接的。”
许惟哦了声:“他最近不去省城?”
“应该不去,刚回来呢,李总前两天刚去了。”
这李总说的是李越。 孙虚怀又道:“许小姐今年打算住多久?以往都要住上一个多月的,今年是不是一样?”
“这个看情况,估计会早点,腻了就走。”
“那恐怕蒋总不乐意。”
孙虚怀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许惟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孙虚怀心道:这个许小姐还是老样子,冷得很。 车开到东平湖别墅区。 到了门前,孙虚怀拖着行李箱过去摁门铃,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了门,是个系着围裙的妇人,打扮朴素,见到他们就笑了笑,显然对他们并不陌生。 “孙先生,许小姐。”
她低了低头打了招呼。 许惟看向她身后,一个男孩站在那,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有点羞赧地朝他们笑了一下。 孙虚怀没管那妇人,朝男孩喊:“俞生啊。”
男孩应了一声。 许惟知道他的名字——蒋俞生,他是蒋丛成的儿子。 蒋丛成没有结过婚,但他有一个儿子,在外人口中,也就是典型的私生子,谁也没见过这孩子的母亲。令人唏嘘的是,这孩子是个哑巴。 自从蒋丛成接管了成越集团,这些年他身边也没有女人出现。在旁人眼里,蒋丛成是个钻石王老五,只有他生活圈里稍微亲近些的人知道,他和一个小有名气的女记者走得很近,每年都会聚上一断时间,明面上的说辞是“朋友”。但内里怎么回事,大家都在猜,这一点连孙虚怀都不大清楚。 一楼的厅很大,一进屋身上的暑气就被关在门外。 蒋俞生和一般的富二代小孩不大一样,他身上没那种富贵气,看着倒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许惟一进来,他就蹲下给许惟拿鞋。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宽松家居服,不算高,个头大约一米七多一点,脸庞和杂志上一样,瘦长。 孙虚怀当先喊:“蒋总。”
许惟抬起头,蒋俞生站起来,蒋丛成的目光落在许惟身上,看了两眼。 许惟的手心微微泛热,她抿了抿唇,先笑了:“蒋总。”
蒋丛成眯了眯眼,嘴边也有了点笑,他的笑容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压抑。他慢慢走下来:“坐吧。”
厨房里的妇人端了水果来,又张罗着给他们泡茶。蒋丛成看了看说:“阿珍,洗些樱桃来。”
那妇人应了,很快端来一盘樱桃。蒋丛成将盘子推到许惟面前:“你每年都爱吃这个,尝尝。”
许惟看他一眼,低头拿了樱桃吃。 蒋俞生坐在她旁边,许惟说:“你也吃。”
“俞生不爱吃这个,你忘了?”
许惟顿了下:“哦,还真忘了。”
蒋丛成笑了笑:“你这记性,一年比一年差。”
许惟附和:“是啊。”
坐了一会,蒋丛成和孙虚怀去书房谈事情,蒋俞生陪着许惟上楼。 许惟拎着箱子,蒋俞生把她带到二楼最里边的一个房间。屋子很大,浅蓝色调,装修得很精致,床品也是女人喜欢的风格。 许惟在床上坐下,四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蒋俞生靠在墙边看着她。 许惟招手:“过来坐。”
许惟没有和他多讲话,只是整理自己的东西。蒋俞生在一旁看着,许惟转过头,他就脸红地笑笑。 这孩子挺温和。 午饭后,孙虚怀走了,蒋俞生回屋午睡,阿珍在厨房忙碌,客厅只剩下许惟和蒋丛成。蒋丛成喝茶,许惟吃水果,安静得诡异。 蒋丛成看了看她,说:“你这回怎么跟我生疏了?”
“有么?”
许惟转过头,说:“大概很久没见。”
蒋丛成问:“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周了。”
“听说你还出去玩了?”
“嗯。”
“一个人?”
“不是。”
许惟说,“碰见了几个同学。”
蒋丛成笑了声:“从前怎么没见你在这见过同学?”
“只是以前没碰见。”
蒋丛成没有继续问这个,说:“玩得怎么样?”
“还行。”
蒋丛成说:“听虚怀说你出了点车祸。”
“嗯。”
许惟看着他,“回老家的路上出了意外,我没什么事,我姐开的车,她稍微严重点,还没出院。”
“没大事吧。”
“嗯。”
“那就好。”
蒋丛成又看向她,“你这套衣服去年就在穿吧,没买新的?”
许惟说:“买了,没这个穿着舒服。”
“你就这样子。”
蒋丛成摇摇头。 拉家常般地聊了一会,蒋丛成说:“上楼去吧,那屋里舒坦些。”
“哦。”
二楼有个休闲间,像个豪华的小型电影放映厅,一套皮质的长沙发占了不小的空间。许惟坐上去,蒋丛成坐她旁边,他让许惟选电影看。 许惟随便选了个文艺片。 声音调得低,两人靠着看。 许惟其实已经犯困,但这种状况根本不可能睡着,她头脑一直保持高度警惕,身体也处在紧张的状态,后背绷得很紧。她竭力缓和心绪,让自己表现得更自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片尾曲还在播放。蒋丛成突然开口:“那个警察后来找过你?”
许惟怔了怔,点头:“哦,找过。”
蒋丛成的脸色沉了些:“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
停了会,他又低头笑了,“怪你以前名气太响,什么案子都去凑一出,难怪他们指望你。”
许惟盯着屏幕,随意地说:“他们不死心,也麻烦啊。”
“放心吧,他们找错了人,能查出什么?”
他说。 许惟嗯了声。 晚上蒋丛成出门了,许惟陪蒋俞生在书房看书,一直到睡觉前都没见他回来。她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给钟恒发信息:【睡了没?】 他几乎秒回——【没睡,你怎么样?】 许惟飞快地打了几个字:【挺好,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别担心,快睡吧,不用回我了。】 钟恒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把敲出来的字一个个删掉。 这时,宋小钧的电话打了进来。 钟恒接通,那头宋小钧的嗓音传过来:“钟恒,我今天跟我们这特警队长推荐了你,最近他们队里人手特别缺,等不到年底了,想先招几个用上,你明天有空的话来一趟。”
“这么急?”
“对,非常缺人,尤其是身手好的能立刻用的真不多,大多都是新人,要训练,要教,所以我把你的条件一说,队长很有兴趣,想先见见你。”
钟恒沉默了一会,说:“那行,我明天过来。”
宋小钧很高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明天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许惟一整晚睡得不安心,清早就醒来。她不知道蒋丛成昨晚回来没有。 房间里有卫生间,许惟不想再躺着,即使没有事情,也还是爬起来洗漱、化妆,刚忙完手机就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人:颜昕。 好几天没她的消息,许惟都快忘记她。一接通,那头就传来颜昕的哭腔:“许惟姐,你有空吗?”
许惟惊了惊:“你怎么了?在哪呢。”
“在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