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速度很快,一刻钟左右就买好早餐回来。 何砚在走廊等着,直截了当告诉他:“她全都知道了。”
在钟恒变脸之前立刻补充完,“不是我提的,她自己问的。”
“你都说了?”
“你顾忌得太多了。”
何砚说道,“其实她心里头清清楚楚,该接受的早接受了,说开了最好。”
他停了下,提醒钟恒,“她挺在意你的态度,问了好几句,大概怕你介意。”
钟恒顿了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何砚走后,他独自在走廊站了一会。 许惟躺在床上看见他拿着早餐进来。 “你买了什么?”
她眼睛一路追着他。 钟恒走过去,把袋子放桌上,端着粥过来说:“粥和米糕,你现在要吃清淡的。”
“哦。”
钟恒把床摇高,注意着她的伤:“背很疼吗?”
许惟摇头。 钟恒垂着眼,慢慢往下卷着被子,低着声:“你总骗我。”
许惟微微一怔,钟恒却没再说什么,他已经拿起碗,用勺子舀了粥,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许惟吃了。是甜粥,味道淡淡的,不腻,适合她的口味。 钟恒盯着她的脸庞:“好吃?”
许惟点头,眼睛觑着他,看两秒,视线又落下,望着他手里的粥。钟恒喂得慢,许惟一口一口也吃得慢,但最后还是把一整碗甜粥都吃完了。 “米糕还吃不吃?”
“吃不下了。”
许惟问,“你早饭吃什么?”
刚问完,就见钟恒从桌上拿来三个花卷,坐到凳子上,他吃东西一直比她快很多,几大口解决一个。 许惟盯着他看。 钟恒偶尔一个抬眼,跟她目光直直碰上。 许惟移开视线,望着白被单,屋里只有他咀嚼的声音。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钟恒吃完了,起身丢掉垃圾,拿毛巾给许惟抹了抹脸,再把床降下去,给她盖上薄被,扯平被角的时候,他的手被许惟握住。 钟恒没吭声,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钟恒。”
她小声叫他 他应:“嗯。”
他等着她继续说话,她却没了第二句,只是还抓着他的手,有点儿用力。 钟恒没耐心,自己说:“我们有话没讲完,记得?”
许惟点头。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他眼神渐深:“你去了安城?”
许惟微顿。 “因为我?”
他头低下来,彼此脸庞的距离更近,呼吸可闻。许惟没有回答,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钟恒唇角翘了翘,笑容微苦:“不敢看我了?”
“没有。”
“一直在那?”
“嗯。”
“在哪个区?”
“水云区。”
“去过我学校?”
许惟点头。 “见过我?”
摇头。 …… 钟恒那只手掌转了转,反把她的手包到掌心攥紧,另一只手抬起来,捧着她的脸,轻轻说:“你没有跟我分手,是不是?”
许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钟恒心口顿时揪作一团,难受得很。 看过那些讯问资料后,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想清楚了,那年暑假,其实是方玥在用许惟的手机跟他联系,费尽心思糊弄他,告诉他是家里人改了志愿,所以食言了。他气极了,一个暑假都不想答理她。 她一次也没有哄过他。 后来,是他舍不得分手,再难受也还是妥协,然而大一开学,没多久就被分手,她说不喜欢他了。他有恐慌,有愤怒,委屈得不行,但坚持不了一周仍然撕下脸皮主动去联系,可惜全无回应,那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总是灰暗。 许惟不会那样。 许惟更不会在他坐了一夜的火车跑过去时避而不见,只给一条拒绝信息。 那时候钟恒在小操场的大树下坐到傍晚,天黑时下大雨,他独自走了,上火车就开始发烧,回去后断断续续生了半个月的病,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就翻来覆去地想:我死也不要再理她。 像个笑话一样。 谁会想到,那个狠心得要死的人从来都不是许惟。 “我不问了。”
钟恒别开脸,没有忍住,眼眶里慢慢就湿了。 许惟在医院又躺了一天,到三十号状态更好一些。 中午,护士来给她换药,背上的烫伤处理起来最麻烦,许惟侧着身,幸好病号服的领口够大,不用完全脱掉,还算方便。 她没让钟恒留在这,又把他支出去买饭。 小护士手脚相当利索,涂药很快,几分钟就涂完,盖上纱布包好,叮嘱许惟,“睡觉注意点,能侧着就侧着,不要乱磨蹭,否则会更难愈合的。”
她说着也有点惋惜,女孩子的背本来也是很美的地方,光滑白皙,多好看哪,结果伤成这样。 许惟应了声“知道了”,跟她道了声谢。 钟恒回来时,小护士已经走了。许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侧着身体躺着。她中午食欲差,吃几口泡饭就睡了。 等到睡醒,时间已经不早,没想到蒋俞生来了。 蒋俞生那晚没受伤,只是被烟呛到,情况轻微,只在医院待了一会很快就醒了,一直由市局那边的女警暂时照顾。今天他请求那位女警带他过来医院。 钟恒见到他的第一眼,没认出来,再看两眼,对这小孩有了些印象,但并不深,那晚他顾不上别的,把许惟送到医院才稍微回过魂,只是在医院看过蒋俞生一眼,没想过这小孩会来找许惟。 蒋俞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身上干干净净,跟那天晚上脏兮兮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到钟恒,他有点怯,站在门边朝他比划两下。 钟恒看不懂,皱着眉,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见他没动,蒋俞生有点着急,回头看向站在楼廊的女警。 “你进去吧。”
女警朝他示意。 蒋俞生于是没再看钟恒,绕开他跑过去。 许惟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睁眼看见他,愣了愣:“俞生?”
蒋俞生点点头,小脸皱得紧紧,站在两米之外打量她,似乎不敢靠近。 “你怎么来了?”
许惟问他。 蒋俞生比划着告诉她,许惟看个半懂,喊他:“过来点,俞生。”
蒋俞生走过去,许惟看了看他:“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表示没有,乌黑的眼珠一直看着她。过了一会,那眼睛里就滚出眼泪,他靠近了,拉住许惟的手,哭得安安静静。哭了一会,自个把眼泪抹干净。 钟恒站在那看着这一幕,脸色莫名有点沉重。 蒋俞生没松开许惟,他在床边坐下来。 许惟安慰了一会,抬头示意钟恒拿个水果来。 桌上放着香蕉、苹果。钟恒扯了两根香蕉,走过来递给蒋俞生。 蒋俞生没接,看着许惟。 许惟说:“你吃吧。”
他这才松手,接了香蕉,剥好一个自己没吃,却递给许惟嘴边。 钟恒:“……” 蒋俞生眼神殷殷切切,许惟没忍心辜负他好意。 等她都吃完了,蒋俞生自己才吃了另一个。 他背上背着警察送的书包,里头有画笔和本子。他吃完香蕉把书包打开,取出一副画给许惟看。 画纸上是件花裙子,比他上次画的那件更好看。他拿出笔在画纸底下写了几个字:你喜不喜欢这个? 许惟点头:“喜欢啊,很好看。”
蒋俞生似乎松了一口气,黑眼睛晶亮,他又飞快地写:那我买这个给你。 许惟很配合:“好啊。”
钟恒:“……” 许惟没注意他,问蒋俞生:“你现在住在哪?”
他写给她看:警察那里。 许惟:“害怕吗?”
蒋俞生摇头。 许惟没再问。 蒋俞生对这一切似乎无知无觉。他没有提起蒋丛成,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情绪,他仍然专心地在给纸上的花裙子添颜色。 大概待了半个多小时,蒋俞生就被女警带走了。临走前,他把那副画留给许惟。 钟恒送他们出门,走回来说:“那天是这小孩打的电话?”
许惟点头:“嗯。他好像是蒋丛成捡来的孩子。”
钟恒点点头,懂了。 难怪那天电话里都没人说话,原来这孩子说不了话。 “他跟你处得很好?”
钟恒瞅着那副画。 许惟点点头:“嗯,还好。”
许惟把画放下,对钟恒说,“我明天去见一下方玥。”
钟恒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见她干什么?何队说的?”
许惟摇头:“跟何队没关系,是我自己有些话要问她。”
钟恒看着她,不吭声。 许惟说:“你别担心。”
钟恒怎么会不担心?他想起方玥对许惟做的事,杀人的心都有。 “那样的人,你还拿她当姐?”
钟恒定定地看着她,眉头蹙紧。 “没有。”
许惟说,“钟恒,我跟那个家牵扯了二十八年,我跟她也是,或许应该做个了断。”
钟恒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你现在身体不行。”
“没关系,伤口都不出血了,我精神也不错。”
许惟说,“我想早点结束。”
钟恒不说话。 许惟小声地喊他:“钟恒……” 钟恒轻轻地点了头,他知道她主意已定,劝不住。毕竟她才是当事人,她是什么感受,旁人没法体会,更没资格代她做决定。 “我跟你一道去。”
他说。 许惟点头:“好。”
晚上何砚的电话打来,说好第二天早上他安排车来接。钟恒挂掉电话,脸色一直不好,有点儿躁,也许是今天得知她要见方玥,他压下去的郁气又涌上来。 他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回来时,见许惟靠在床上看他买回来的杂志。他坐在凳子上擦头发,看她慢慢翻着书页,平平静静。 等他擦完头发,许惟也翻完了。 钟恒把床摇下来:“睡觉了。”
他仍然坐在凳子上。 许惟说:“你今天上来睡,我伤口没那么容易碰到。”
“真碰到流血了怪谁?”
他调好室内温度,给她盖上被子,催促,“闭眼睛。”
许惟没听。 钟恒本来心里就不安稳,给她这么一闹,更难受:“许惟,你他妈就想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是吧?横竖你不心疼,疼死的都是老子。”
许惟蓦地一怔。 屋里气氛僵了僵。 钟恒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别过脸。 “钟恒。”
许惟想了想,斟酌着说,“我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钟恒没吭声,缓了缓,目光挪过来,看她一会,已经后悔了。 吼她干什么? 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左想右想没找着合适的话,索性脱了外裤,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许惟一时惊讶,她往旁边挪,给他腾位置,被钟恒攥住手。 许惟没再动。 钟恒没松手,轻轻捏着她手指,脑袋凑过来,低着声:“不该吼你,别生气。”
许惟说:“没生气。”
他嗯了声,手在被子里攥住她:“睡觉。”
屋里灯暗掉,安安静静。 许惟想了想,说:“那天对不起,让你担心。”
钟恒没接话,嘴唇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第二天中午,何砚叫人来接。钟恒给许惟换了衣服,抱她下楼,把她送进车里,一路上,他坐她旁边,心情复杂,许惟倒很平静。 这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本来就是个结束的日子,即使是个很糟糕的暴雨天气。 也是在这一天,蒋丛成终于见到了方玥。 早上,何砚再次提审了方玥,告诉她许惟已经答应见面。这次的审讯很顺利,方玥如实交代了七年前在七渡镇向阳小学的误杀案,包括蒋丛成替她隐瞒事实的整个经过。 那其实真的只是个意外。 “那个乡下的男老师总是缠着我,对我动手动脚,我向校长还有学校里的其他领导都反应过,但没有用,没谁管这事儿,我害怕他,也不敢闹大,那天晚上他太过分,我实在烦透了他,算是气上头了吧,失手砸死了他。”
方玥说起这些已经很淡然,甚至还笑了一下,“换了现在,我未必怕他,也未必稀罕那么个保研名额,但是当时我太弱了,砸死了他更是吓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怕自己好好的一辈子就毁了。就是那天,蒋丛成帮了我。他是学校仓库的管理员,他看到了一切,所有的事都是他帮我处理了,包括让他的傻子哥哥给我顶罪,后面你应该都知道了……” 如果说高考那年的家变是方玥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那么大学毕业后去禺溪支教就是第二个转折点。前者让她跃入名校,一路往上,后者却让她陷入烂泥。 何砚脸色沉重地看着她。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的一点冲突是事情的源头,冲动情绪下的伤人行为致人死亡,却因被掩盖而发酵出后续的一切。 审讯的最后,何砚提及蒋丛成要求见她。 方玥几乎没有思考,应道:“好。”
这次见面安排在提审室里。 方玥先被带过去,蒋丛成一出现就死死地盯着她。这几日的关押让他身上的阴郁和病态更加外显。 和他相比,方玥显得过于风平浪静。她几乎没有情绪波动,面前蒋丛成那张脸庞似乎比从前更黑,他整个人都无比黯淡。 方玥觉得他这个样子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潮湿阴暗,一辈子见不了天日。 坐下来后,方玥一直不开口,就那么看着。 蒋丛成那双黑魆魆的小眼睛渐渐变得赤红。 方玥看着看着,淡淡地笑出了声:“蒋总,不认识了?”
蒋丛成瘦削的脸庞紧紧绷起来。 “想不到是吧。”
方玥看着他,“我也能赢你一次。”
蒋丛成声音低颤:“赔上你这辈子,值?”
“值不值,我自己清楚。”
蒋丛成目光森冷:“你蠢不蠢?我有对不起你?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比我对你更好?”
“你是男人?”
方玥像听到笑话一般,“你确定?要不要脱裤子看看?”
蒋丛成一震,手攥成拳,额头上青筋暴出。他心里的火快要喷薄。 “你以为装得很好,捡个小哑巴当儿子养,掩人耳目?”
方玥目光平淡,“看开点,你真不算男人,你和从前一样,是最脏的老鼠,只敢偷看我,你一直都是那只下贱的老鼠。”
“闭嘴!”
蒋丛成浑身发抖,脸色青白,那双眼睛却红得要滴血:“闭嘴!贱人!”
他几乎在嘶吼。 蒋丛成被警察按住。 方玥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最后的一次碰面以蒋丛成的发疯告终。 一个小时后,方玥被何砚以提讯的名义带出看守所。 许惟是在警局的候问室见到方玥的,意外的是,两个人都很平静。 上次见面,方玥还是光鲜亮丽,现在已经明显憔悴了。方玥的短发让许惟多看了两眼,她去年也剪过这样的短发。 大概有一分多钟的沉默,最后还是方玥先开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许惟说,“死不了。”
方玥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庞,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再见我。”
许惟没有说话。 方玥:“你没话问我?”
许惟看着她,说:“你那年在禺溪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点意外,有人欺负我,我还手反击了而已,只不过下手重了,人死了,蒋丛成帮我处理,我以为我很幸运,后来才发现他才是灾难。”
方玥低头说,“都是命吧。”
许惟:“你跟他……” “我讨厌他,像讨厌老鼠一样。”
方玥说,“怎么,你觉得我会喜欢过他么?”
“我不知道。”
许惟看着她,“我从来不了解你。”
“也是,我们都不了解对方。”
方玥凉薄地笑了下,停顿了两秒,平淡地说,“你不奇怪么,那些天,你在他身边,他没碰过你吧?”
许惟皱了眉,没有说话。 方玥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他是从马戏团的笼子里跑出来的,被他那傻子哥哥捡回去养的,他甚至不是一个男人。明白了?”
许惟愣了愣。 “很好,现在他终于又回笼子里了。”
方玥又笑了,她对蒋丛成的这个结局似乎很满意,问许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许惟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不是从小时候就讨厌我,和妈妈一样讨厌我?”
方玥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停顿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这么想?”
许惟没有应声。 方玥笑了声:“我说不是,你大概不会相信。不过,确实不是,我没真正地讨厌过你,至于妈,我还真不知道她怎么想,也许只是更心疼我,毕竟你一出生就很健康,我却差点死掉。”
许惟没接话,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许惟才说:“我问完了,没别的要说,何队说,是你要见我,还有什么事?”
方玥说:“也没什么,有些陈年旧事,给你个交代。”
“什么?”
“我那房子钥匙,你还有吧?房间床头柜里有保险柜钥匙,有些你的旧东西放在里面,你有空去取一下。”
“我没有旧东西在你那。”
“那可未必。”
方玥说,“你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另外,那栋房子我打算给你,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可以卖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
许惟说。 方玥顿了下,淡笑:“你这个人还是傻倔,吃苦受罪好像对你一点用都没有,棱角磨不圆,你活得总不会轻松。不过随便你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许惟:“你说完了?”
“差不多。”
方玥看着她,“小惟,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当年如果你忍一忍,没打伤那个男人,可能你的人生完全不一样。”
“我没后悔。”
许惟说,“我做错了,也承担过了。”
方玥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问:“今天几号了。”
“三十一。”
“行。”
方玥说,“结束了。我那份,我自己去承担。”
方玥被带出去。 同一时间,憔悴不堪的方敏英从询问室走出来,就在这条走道里,她终于见到了被警察押着的方玥。 方敏英蓦地愣了一下,连眼泪都忘了抹。 以前留过短头发的只有许惟。 方玥说:“妈,是我。”
这一句足够让方敏英分辨,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儿。 “囡囡?”
方敏英情绪很激动,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边哭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怎么会杀人,肯定是弄错了是不是?你别怕,告诉妈,妈给你想办法!”
方玥皱眉:“你哭什么?我还没死。”
“你说说清楚,你要把妈吓死吗!”
方敏英眼泪直流,几乎要崩溃了。她这个人胆子从来都不大,活了半辈子最果断的一回大概就是十年前做出那个决定——让两个女儿互换姓名,瞒天过海,而这些年,家里的主心骨都是眼前这个大女儿,她年纪越大,就越发怕事。方敏英做梦也没想过,这个家居然又遭逢巨变,这回还是一向最乖的方玥出事。 这对她来说,跟天塌了没两样。 “妈,”方玥却异常平静,“你什么都别问,我跟你说也没有用。我现在有几件事要说,你好好记着,我已经卖了一套房,钱存在你那张建行卡里,卡在外婆枕头底下,应该够养你和外婆,等你年纪大了,就请个人来家里照顾,我住的那套房子会留给小惟,你对她好点,后面我怎么判你都不要管。”
“囡囡?你真的做坏事了?你真杀了人?”
方敏英脸色惨白,仍然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会呢?”
方玥没有回答,只说:“你早点回家吧。”
她朝警察点了点头。 方敏英面如死灰,一下子瘫倒在地。 许惟独自坐在候问室听着外面走道里的嚎哭声。 一墙之外,那是她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 有人进来,把她抱起来,一路往外走。许惟脸贴在他胸口,轻轻地说:“钟恒,你的求婚还作数么?”
钟恒几乎顿了一下,低头看她:“当然。”
他手臂微微收紧,抱着她快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外头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这是二零一五年的七月三十一日。 这也是许惟和钟恒重逢的第十九日。 有人释怀,有人疯狂,有人高楼跌深沟,有人金光锈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