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热情又爱操心的谭姐显然没料到后头还有个人,而且还是个陌生男人。她觉得奇怪,看了几眼,问许惟:“这是……” “哦。”
许惟及时回过神,顺水推舟道,“他是我男朋友,所以谭姐你不用给我介绍了。”
“啊,你真有对象啦?”
谭姐惊讶极了,禁不住上下打量钟恒。 许惟示意钟恒过来打招呼。 两人目光博弈了一会,他还是那副臭脸,许惟索性放弃了,准备应付谭姐几句就带他进屋。钟恒这时候却走了过来,如她所愿地道了声“你好”。 虽然语气不甚热情,但已经足够令许惟刮目相看。 他那脾气,情绪从来都掩不住,这回绝对是给她面子。 许惟没心思与谭姐寒暄,找她要了备用钥匙就赶紧把钟恒拉进屋。 这院子一楼住着三户,除了许惟和谭姐一家人,还有个离异的张阿姨带着女儿住。许惟的屋子是最左边的一间,二十平。 门一打开,有一股淡淡的潮味,许惟过去开了后窗,又把灯拉亮。 屋里很整洁,和屋外的风格不太一样,虽然是水泥地,但很干净,墙壁贴着米色的壁纸,屋里的几样摆设一览无余,床、衣柜、餐桌和木椅,床边有一张半旧不新的单人小沙发,床底下放着两个米色的收纳箱,餐桌旁边是个蓝色的小冰箱。 许惟没耽搁,拿抹布擦椅子。 钟恒在门边站了一会,把背包放下,拿起拖把和她一道干活,两个人花了十分钟就把小屋弄干净了。 许惟从外头水池接满一壶水,正要进屋,院门口跑进来一个男人,提着一篮鱼肉蔬菜,脸上满是惊喜:“你真回来啦?我还当小刘骗我的!”
许惟一看来人,笑了笑:“我才刚回来。”
“我知道,小刘说看到你走过去了!你这趟回去了好久,大家都猜你不回来了!”
男人三十岁模样,长相憨厚,“我那儿还剩了些菜,给你吧。”
许惟忙说:“不用了。”
“你客气啥。”
男人脸庞有些红,笑着说,“剩了也是浪费,你留着吃。”
怕她拒绝,他把菜放下就赶紧走了。 许惟提起袋子看了看,鱼还是活的,蔬菜也新鲜,不像剩的。她转身往屋里走,看见钟恒站在门口。 许惟愣了一下,刚要开口,他已经扭头进去了。 许惟把菜拎进屋,给水壶插上电,瞥了瞥坐在小沙发上的钟恒。 刚刚干活时,他就不怎么讲话了,现在更沉默,弓着背,头低着,手里捏着个烟盒。 许惟想了想,走过去说:“刚刚那是隔壁的陈老板,家里开菜店的,很热心肠,大家住得近,他一直挺照顾我。”
钟恒头也不抬地说:“他喜欢你,当然照顾你。”
许惟:“……” 她就知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这种事情敏感得要死,读书时就没少因为别的男生跟她生闷气。十几岁时这样就算了,快三十岁了还这样! 许惟往后想想头都要大了,以后七老八十了,他老态龙钟头发花白,小老头一个,还这么多小心思可怎么办?她跟别的老头多说几句话,他都要把自己憋死,这不造孽嘛。 据说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最可怕。 许惟有点担心是自己把他惯坏了。 他以前一闹,她就哄。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臭脾气,恐怕也只有赵则那样的死党能不离不弃吧。 他年轻时有美貌,再作天作地都有人服他,等老了还这脾气,谁会理一个倔强又傲娇的作老头呢。 许惟越想越忧心。 这毛病得治。 严肃地思考了一两分钟,许惟决定跟他讲讲道理。 她走近了。 钟恒不咸不淡地说:“还有你那个谭姐,也是个热心肠,还给你介绍文化人。”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原来读个师范就是文化人了,身体不好还介绍给你,安的什么心。”
许惟皱眉:“你阴阳怪气做什么,我又没答应跟他相亲。”
“照片不是给了?”
许惟被噎得发毛:“不是我给的,谁知道她哪弄来的照片?”
钟恒不说话了。 许惟盯着他,平静问道:“钟恒,你是不自信吗?”
钟恒脸僵了僵,别开眼:“谁不自信了?”
“那你是不信我?”
他一顿,嘴唇动了动:“没有不信你。”
“那你找什么碴儿?”
许惟说,“你不能总是这样,憋着气对你身体也不好。你自己想想吧,我去做饭了。”
她决定试试忽略疗法,不给他关注度。 许惟拿着菜篮往外走,走到门口,屋里低低的声音拽住了她的脚步:“我就是难受。”
她回过头。 钟恒站在那,低着声:“道理我都懂。关心你照顾你的都是别人,我没在,我没资格生气。”
许惟立刻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有毛病,我脾气差,你做饭吧,不用理我。”
他重新坐回沙发里,“我自己待一会。”
许惟站在那看了他一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时间确实不早了,还是做完饭再说吧。 屋外院墙边有木板搭成的简易厨房,房东一共盖了三间,她们三户一户一间。 许惟杀了鱼,洗了蔬菜,手脚利索,只是脑袋有点跟不上,一直走神,老想着屋里那人。 想着想着又有些后悔起来。 哄他一辈子又怎么了?他除了这毛病,什么都好,他心眼就那么大,让他一个人瞎想,他只会把自己憋死。 心不在焉把几个菜炒完,看到电饭锅已经跳到保温,许惟洗洗手进了屋。 钟恒还坐在那。 许惟走过去,在他腿边蹲下,抬头看他的眼睛:“钟恒?”
“嗯。”
他目光没躲,语气严肃,“我承认,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对你有想法,你不高兴,我也改不了。”
许惟一听就知道他思考的重点又错了。 行,随便他吧。 许惟说:“你可以看不惯,但不要放心里堵着自己,你来问我。”
钟恒看着她。 许惟又认真地说:“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到,我只清楚我自己,在我这里,没有谁比得过你,你也许不相信,但我可能比你想的更爱你。”
钟恒愣了愣,被这话砸得有点晕。 他胸口砰砰乱跳,昏头昏脑地在记忆里搜寻半天,十分确定这绝对是许惟说过的最甜言蜜语的一句。 钟恒把她拉到腿上,手心泛热:“你刚说的什么?没听清。”
“……” 许惟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别装。”
钟恒把她搂紧,很轻地笑了出来。 许惟心里默默叹了声,男人也是听觉动物。 这一出小插曲过了,两人在小屋里吃了晚饭。 许惟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 这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厕所在隔壁,院子外头不远处就有公共浴室,许惟领着钟恒一道去,两人在门口分开,洗完再会合,拎着澡筐慢悠悠往回走。 路过小卖部的水果摊,许惟说:“想吃西瓜吗?我买一个?”
钟恒应道:“好。”
小卖部的老板也是熟人,看见许惟领着个男人,诧异地看了看:“这你男人吶?”
许惟一边掏钱一边应:“嗯。”
老板惊叹:“你这速度快啊,不声不响的,还真是回老家结婚了?”
许惟懒得解释,顺势点头:“是啊。”
钟恒拎着西瓜站在一旁,脸上被春风摸过似的,笑得风骚至极。 这晚两人窝在许惟的小床上。他们没有做,只是躺着聊天。 在黑暗里,他们第一次聊起各自从前的生活。 钟恒概述了他半混沌半清醒的大学时代:“没太大印象了,大概就是前两年闲得胃疼,后两年忙到头昏。”
他最后补了句,“嗯,大家都在谈恋爱,就我没谈。”
许惟说:“没人追你?”
钟恒:“不记得。”
他也告诉许惟他的创业经历:“我那两个合伙人都是奇葩,最开始没租到地方,他们弄了个移动板车就摆在校门口,挂牌子宣传,旁边就是卖山东煎饼的阿婆,他俩天天跟阿婆唠嗑,一天能混两个免费煎饼吃。”
许惟被逗笑,问:“后来呢。”
“后来我跟我姐借了笔钱,赶紧找了地方,总不能老吃人家煎饼吧。”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二年。”
许惟说:“我不知道你会走。”
钟恒没说话,把她抱紧了,问:“你呢,你在这做些什么?一直住在这里?”
许惟说:“不是,换过房子,也换过工作。”
“做过什么工作?”
“在花店待过一阵,也去过物流公司,后来那家倒闭了,我就去了一个商场,还换过一些别的。”
她没有详细说,钟恒也没有再问。 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说:“回去就领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