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的身影拐过楼梯转角,看不见了。 地上那几滴血还很显眼。 许惟没傻站着,看了两眼就拔足跟下楼。 教室门口几个同学抻头看着,一个个瞪大眼—— 许同学这是把钟恒怎么了? 七点五十分,吃早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林优和蒋檬也回来了,教室里乱糟糟,热闹得很。 许惟的座位是空的。 林优“咦”了声,“她人呢?”
蒋檬刚要问别人,隔壁组就有同学主动过来给她们讲刚刚发生的事。 蒋檬惊诧:“什么,许惟打了钟恒?”
“是啊,一巴掌朝脸上招呼的,鼻血都打出来了!”
林优和蒋檬面面相觑:不大可能吧…… 一楼西侧,许惟在男厕所外面站着,还不知道教室里已经在传谣言了。 不时有男生进出,都拿奇怪的眼光看她。 门口地上有两滴血迹,现在已经干了。 可钟恒还没出来。 许惟皱着眉,想了一会,转身往回走。上了楼,没进教室,刚好在走廊碰到打打闹闹的赵则和许明辉。 赵则手里还拎着五个包子,那是给钟恒带的早饭。 许惟没犹豫,直接过去说:“你们去厕所看看钟恒,行么?”
“?”
两个男生一头雾水。 许惟说:“他流鼻血,进去很久了。”
“啊,”赵则一惊,“怎么流鼻血了?”
“走走走,去看看去!”
许明辉推他。 赵则把包子丢给许惟,两人飞快地下了楼。 许惟进了教室,把手里的包子放到钟恒桌上。 周围议论纷纷的同学突然降低了声音,但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说到钟恒。许惟心不在焉,也没理他们说的。回到座位,林优和蒋檬凑过来问:“听说你把钟恒揍了?!”
“……”许惟摇头:“我没打他。”
“那他怎么流着血走了?”
“不知道,”许惟停顿了半秒,说,“我其实就讲了几句话……”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眉头无意识地皱紧。 是那些话说重了么? 他明明上一秒还很大声地吼她,也不知道怎么转个眼就流血了。还有他那眼睛,红成那个样子,好像快要气哭似的。 许惟没料到会弄成这样。 她没想把他怎么样的,只是……问问清楚讲讲道理罢了。 “你到底跟他讲什么了,有这么大威力?”
蒋檬惊奇地问。 许惟摇摇头:“他不是打了王旭让么,所以我……” 话没说完,林优就拍了拍她大腿,下巴努了努。 许惟抬头,是那个被打的王旭让走过来了。他刚刚吃早饭回来,急着来给许惟还作业本了这样看上去,他额头上那块伤更明显了。 走到林优桌边,王旭让冲许惟笑了下,把作业本放她桌上,“谢谢。”
林优和蒋檬淡定地看着热闹。 “不用。”
许惟看了看他的额头,说,“对不起啊,我早上才知道钟恒打你的事。”
王旭让怔了一下,摇头,“没有啊,他没打我。”
“啊?”
林优震惊。 许惟也顿了顿。 “他不是找人堵你了么,怎么没打你?”
蒋檬抢着说,“你不要不好意思,是他欺负人嘛,你这头上还有伤呢。”
王旭让摸了摸头,“哦,这是我昨晚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是吧。”
林优一脸不相信,眼神里明显透出“孩子你这编的有点假”的意思。 “真的。钟恒是找过我,不过我们没打架,他就是……就是让我离许惟远点儿,别老去烦她。”
说到这里,王旭让白净的脸庞微微泛红,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许惟。其实钟恒还说了些狠话,不过他不想告诉许惟,这会显得他在告状似的。 “……” 林优有点无语,挥挥手,“行了,你走吧,我们跟许惟还要聊天呢。”
王旭让很知趣,点点头就走了。 林优摇摇头,看着王旭让的背影,像看大傻子似的—— 多好的机会啊,也不知道利用,活该不是钟恒的对手。 “这人可真实诚。”
“是啊,太老实了。”
蒋檬也说。 她刚说完,就瞅见了许惟的目光。 “呃……钟恒是没打人,但他确实堵了人家,这也是欺负人吧。”
蒋檬吐了吐舌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嘛,不是故意造谣啊。”
林优哼了声:“这个我信,就你那胆子,还敢造钟恒的谣?”
蒋檬缩缩脑袋:“可不是么。”
许惟没讲话,林优伸手把她搂过来,勾肩搭背地问:“怎么,内疚啦?”
“……也不是。”
林优摸她脑袋:“行了,他也不冤枉,是该有点教训,你就算骂狠了也没关系,别有负担。”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 物理课。 老师进来后,许惟回头看了眼,后排那几张座还是空的。 物理老师叫同学们把上次的测验卷拿出来。 许惟从抽屉里摸出试卷袋,找到物理试卷。 题目讲到一半,门口一声“报告”。 是赵则。 他旁边还有两个人。 因为早上的事情,全班同学全盯着他们,跟看马戏团的猴子似的。 这几人什么德行各科老师都清楚,物理老师瞥了一眼,问都懒得问,不耐烦道:“进来进来!”
钟恒当先进了教室。 许惟看见他脸上的水珠没擦干净,额发也是湿的,外套里头的T恤领口一片湿印,还有两块血迹。 应该是洗过脸了。 他从过道里往后走,一眼也没看许惟,倒是许明辉经过时冲她们龇牙笑了笑。 后半堂课过得更加缓慢。 一大清早,已经有人昏昏欲睡,后排趴下一小片。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们又生龙活虎了。 钟恒不在时,大家还敢讨论,他一来,就没谁敢明目张胆地再说什么,都装作没看见早上那鼻血直流的一幕。 许惟回头,看见钟恒趴在桌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那袋包子还在他桌上。 他没吃。 我看他干什么。 许惟扭过脑袋,心想:蒋檬说的不错,他确实欺负了人,只是轻重的问题,性质是一样的。 她没有再管他,拿出英语练习卷写了起来。 这一整天,钟恒都没再找许惟,甚至没在她眼前晃一下,他很反常的没什么动静,大部分时间都在座位上趴着,弄得许明辉和赵则一开始都认为他鼻血流多了体虚。等到后来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早上的事,又跑去问过林优,两人才惊了一惊:少爷这是心里受伤了? 放学的铃声一响,钟恒拎起书包就走了。 赵则没敢喊他,和许明辉嘀咕:“他都不等许惟了。”
许明辉:“……这是要放弃追许同学了?”
“不晓得啊。”
这天回家的路上,许惟没再看到那个木桩似的身影,她独自上了公交车,一样的五站地,下车后,也没了熟悉的口哨声。 一切好像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其实也挺好的。 许惟低头站了一会,快步走进巷子。 两天的周末假期过得飞快,新的一周即便令人憎恨,但它还是来了。 下过雨,天已经很凉,许惟穿上了毛衣,临走时外婆递给她一个苹果:“留着中午吃,在食堂里要多吃点饭,瘦津津的难看。”
“嗯。”
许惟把苹果装进包里,拿着伞就走了。 今天路上有点堵,公交到站后,许惟就剩五分钟,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她顾不上撑伞,一路小跑进了校园,头发上沾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雨珠。 出乎意料的,在一楼大厅里碰到常年迟到的钟恒。他走在前头,书包挂在背上。他今天也穿了件毛衣,黑色的,不太厚。 许惟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惊奇:他居然来这么早。 这时,身后有人喊:“许惟!”
许惟回过头,王旭让收了伞小跑过来:“早啊。”
“早。”
她笑了笑,往前走。 钟恒站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许惟视线一顿,脚步也停了。 等她上了两级台阶,他已经扭过头走了。 一天下来,班上就有人发现钟恒不对劲了。他不只早读没迟到,连其他的课也没逃。除此之外,他还没在课上睡觉。 自从钟恒进了十班的大门,这是史无前例的。 后面的一大片男生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而许明辉和赵则发现了更夸张的——少爷他妈的居然开始做笔记了! 下午大课间,趁钟恒去厕所,许明辉偷偷摸摸溜过来,敲敲许惟的桌子:“许同学,你老实说,你给我们少爷吃什么药了?”
许惟没说话。 林优一把推开他:“你懂什么啊。”
“我是不懂啊,这太可怕了,好好学习什么的……是他干的事么!”
许明辉直拍大腿,又压低声音问许惟,“许同学你就好心透露一下呗,你俩怎么回事啊,你把我们少爷怎么了?”
“我没把他怎么。”
许惟说完这句就沉默了。 她记起来,那天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是不是成绩好的,王旭让那样的。 那时候,他的眼睛红得让人难受。 过了好一会,许惟揉了揉手指,抬起头:“我可能说话太重了,我去给他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