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寒假应该是尽情潇洒的大好时光,然而这个假期许明辉和赵则都感到有点儿无聊,除了约一群男生打打游戏玩玩台球就没有别的了。以往假期他们都是跟着钟恒混,吃喝玩乐,顺带解决些江湖恩怨,丰富得很,现在好了,人家钟少改邪归正,跟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请他一趟真不容易,幸好年前的几天过得飞快,晃荡晃荡,到了除夕的前一天,总算是被少爷翻了牌子。 林优和蒋檬正约着逛街买衣服,许明辉一个电话把她们叫过去。 地点在一中附近,是学生常去的休闲餐厅,他们要了个小包房,嗑瓜子喝茶打牌,仿佛提前步入了老年人的退休生活。 钟恒玩了两局就撂挑子,把座换给蒋檬,他自个窝到茶几旁的小沙发上睡觉。 赵则边洗牌边说:“这许惟不在,钟恒魂都是飘着的。”
许明辉啧啧感叹:“爱情的魔力啊,许同学给他搞了个什么寒假学习计划,他可听话了,这一天天的可有事干了,哪像咱们这么闲,搞不好晚上还熬夜奋斗什么的。”
“有这么夸张?”
蒋檬惊奇,“他期末不是进步好大了吗,还这么拼?”
“有啥办法呢,许同学腾云驾雾仙气飘飘的,随便飞一飞甩他两百多分,他肯定想考更好来让许同学高兴咯!”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林优喝了口茶,话锋一转,“当然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也行,至少态度值得表扬,他如果就满足那四百来分,真配不上许小妞。”
“嘿……”许明辉一瞪眼,“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说少爷那样的,我可告诉你,他就算没跟许同学在一块儿,也是一票女生抢的,就前天……前天卢欢还跑来求我们帮她约少爷出来呢,我说你们学习好的是不是打心眼里都看不起我们学习差的啊。”
“我可没这么说。”
林优的表情略微认真了一些,语气仍是淡淡的,“不是读书才有饭吃,学习这回事都是各人选择,你们不爱读书也没什么,不过钟恒想要跟许惟在一起,就得跟她走到一条道上。这一点他恐怕已经想到了,人家可比你聪明,你还真以为他好好学习纯粹是哄许惟开心啊?笨。”
“我……”许明辉憋了一口气,“行,我笨,你聪明。”
蒋檬插嘴,“所以钟恒这么拼是想跟许惟考到一块儿?上一个大学啊?”
“怎么可能!”
赵则一边发牌一边说,“那也太难了。”
“我也觉得。”
蒋檬说,“考到一个城市还差不多,是吧。”
“谁知道呢,”林优笑笑,“看他自己喽。”
…… 几局玩下来,林优和蒋檬先走了,晚上许明辉又约来一波同学,他们一道去隔壁吃火锅,刚好坐满一桌。已经是新年边上,店里气氛很好,大家吃到兴起就开始玩游戏了。 这个时候还流行着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玩的是抽牌,由发牌人报数,谁抽到就由发牌人指明惩罚措施。 前三局,两个女生喝了胡椒水,一个男生被迫真心话,详细讲述了自己跟高一年级的某某学妹约会的过程。 到第四局,抽完牌,许明辉报了个数:“红桃十!”
恰好在钟恒手上。 有男生起哄:“这个绝对要真心话!有料问啊!”
许明辉笑呵呵:“那我就顺应民意,这回就真心话?”
“同意!”
“双手同意!”
“双脚同意!”
…… 一票附和的。 屋里暖气足,钟恒脸都闷红了,喝了啤酒之后更红。这乱糟糟的,他听得烦,手抬了抬,男生们很熟练地闭上嘴。 钟恒也没耍赖:“问呗。”
几个嘴巴快的抢着开口—— “跟许美女谈恋爱什么感觉?”
“亲过没?啥时亲的?”
“许同学吻技如何?”
…… 一桌目光齐齐看着。 许明辉和赵则也十分激动,竖着耳朵等着听。对于这类私事,只要钟恒不主动讲,他们都不怎么敢问,就算问也问不出来啥。毕竟是兄弟,他们清楚钟恒不像某些爱吹牛的男生,他不爱拿自己跟女生之间的事来炫。 难得赶上这个八卦机会,许明辉借着群众的掩护,壮着胆子问:“……是不是法式热吻?”
钟恒睨他一眼。 许明辉缩了缩脑袋,心道:我这问题不下流吧。 钟恒:“就答第一个。”
“第一个?”
许明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钟恒嘴角翘了翘,声音泄露了愉悦:“很好。”
说完将牌扔到桌上,起身走了。 赵则:“哎,你干嘛去!”
“透个气。”
眼看他出了包厢,许明辉脑子里才回放出第一个问题。 跟许美女谈恋爱什么感觉? 少爷的答案是:很好。 一出门,冷风迎面扑来,钟恒沿着路牙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边小店铺已经关门。他靠在人家屋檐下,摸出手机打电话,嘟了几声,那头就挂了。 钟恒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他独自靠了一会,大约过了三四分钟,手机仍然没有动静。 他发了条短信过去:不能接么? 等了一会,没有回信。 钟恒换了个姿势,摸出一根烟,刚放到嘴边又放回去。他已经很少抽烟,跟许惟在一块儿的时候基本不碰,放假才又摸上了。 把烟盒塞回口袋,正准备往回走,许惟的电话就打来了。 钟恒看到来电,摁了接听键。 “钟恒?”
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伴着微重的喘息。 钟恒微微顿了一下,“你在哪呢。”
“在外面。”
许惟说,“楼下。”
“跑下去的?”
“……嗯。”
许惟绕着小花坛随意走了两步,呼吸渐渐平稳。 电话有轻轻的笑声,他还是一贯的那种语气,有点懒,有点骄傲:“……这么想我?”
这个不用回答,直接跳过。 许惟说:“你怎么打电话了?”
这几天一直是短信联系着,每天都要聊一会儿,她都快习惯了。 “没怎么。”
钟恒懒洋洋地说,“想打就打了,你那冷么?”
许惟:“还好,我穿得很厚,就跟熊一样。”
钟恒嗤笑一声:“熊有你那么瘦的?你就是只兔子,还是最小的那只。”
“……” 谁是兔子啊。 许惟不接这话了,停顿了会,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问,“你不在家吧,我听到汽车的声音了。”
“耳朵挺好啊。”
钟恒实话告诉她,“还在外面,刚跟赵则他们一道吃饭,今天玩了一天了。”
许惟又绕了小花坛一圈,走到鹅卵石道上,轻轻问:“玩什么?”
钟恒说:“就打牌吃饭呗,下午那时候林优和蒋檬也在。”
许惟笑了,“她们也来了,你们玩得开心吧。”
电话里静了。 许惟没听到回应,“钟恒?”
“嗯。”
“怎么不讲话了?”
钟恒慢慢挪了两步,低头看着乌漆抹黑的地面,低声说:“少了你,都他妈没意思。”
钟恒声音不高,语气也是往常那样随意。他没像别人一样好好地说一句缱绻温柔的“我想你”,来来去去都是他自己那个风格。这句话已经将他心情摆在许惟眼前,再想多一句就没有了。 许惟踩着卵石道,慢慢走了几步。 他把话说到这儿,她要是再没点表示,他心里要不舒坦的。 许惟停下脚步,看了看南边的天空,乌漆抹黑。 “我……”许惟打着腹稿。 “嗯?”
他这么一“嗯”,许惟手心就热了,她换了只手拿手机,搜肠刮肚琢磨出的几句话被推翻了。沉默了一会,并拢脚从卵石道往下一跳,轻松地落到台阶下的平地上。 “钟恒,”她十分正经地说,“我每天都想你。”
说完这一句,许惟就发现讲好听的话并不难,她这项技能遇到钟恒之后得到了锻炼,脸皮也随之增厚。 而电话那头的某少爷果然被哄得眉开眼笑。 他一笑,整个气氛都轻松了。 “你这人……”他边讲边笑,一直到最后,一句话也没讲完全,留了这么半截话头搁在冷风里飘走了。 我这人怎么了? 许惟想了想,也没有问,反正他笑了就好。 两人磨磨蹭蹭又讲了一会,才挂了电话。 许惟的手和脚都要冻僵了,她把手机塞进兜里,很快上了楼。 这一年的除夕在许惟印象里依然很普通,热闹只是一时的,年夜饭过后便是然无味。许惟没有留在客厅和家人一起看春晚,她拿上没喝完的半瓶可乐回了房间,小窗外焰火棒飞上天,炸出一片亮闪闪的花。 和从前的新年一样,她坐在窗边的小书桌上欣赏了大半天,再把剩下的可乐灌进肚,从床底下的纸盒里摸出一本半旧不新的推理小说,窝在床上慢慢看。 和平常真没什么区别。 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钟恒发来的“新年快乐”。 以前没用手机,除夕也没人能联系上她,今年是头一回收到新年祝福,独一无二。 这感觉有些陌生,也奇特。 大抵青春期的情愫就是这样,其实就那么四个字,平平常常,只因为上头的发信人是特别的那个,一切就会变得与众不同,连这寡淡的新年都似乎多了些滋味。 许惟想给他打电话,可是外面鞭炮震天响,压根没法听见,她只好原模原样回了一条。 没过半分钟,来了一条新信息—— 在干嘛,看电视? 许惟:没,就躺着。 钟恒打字速度快,一下就回了:巧了,我也是。太吵了,不然给你打电话,全是放鞭炮的,我耳朵快要聋掉。 许惟想象着他皱眉摁出这句话的模样,一下就笑了。 ——那就这样聊天吧。 她回复道。 …… 至于后来是怎么结束聊天以及怎么睡着的,许惟不大清楚了,早上醒来一看,快一百条短信记录,最新的那条是凌晨两点多,钟恒发来的:快睡! 简单粗暴。 还真是他的风格。 换了旁人大概会软绵绵来句“晚安好梦”,到他这里没这细腻的的待遇。 许惟一条条往前翻看,发现昨晚她说的话特别多,有几条短信都是一大段的。 这么看来,谈恋爱的确会让人变成话唠,早睡早起的人也会因为想和对方多讲两句就变成夜猫子,凌晨两点仍然不舍得道再见。 更严重的是,这种情况会有后遗症。从这天开始,他们的短信量持续走高。 这种日子持续了快半个月。 许惟正月十四带着外婆回丰州,恰好是阳历2月14,情人节,不过她们傍晚才到,风尘仆仆,晚上忙着收拾屋子大扫除,许惟还要整理书本,因为一中很变态地把开学报到的日期定在团团圆圆的元宵节。 钟恒因此放弃了人生的首个情人节计划,退而求其次,他启用一周前想好的二套方案,大晚上跑去重新买了电影票和元宵灯展门票。 九点多,他揣着四张票骑车往回赶,热乎乎的脑袋被风吹得格外舒适,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脑子里很诡异地蹦出一句“小别胜新婚”。 好像哪里不对…… 钟恒琢磨了会,眉头一挑—— 管他呢,老子就是要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