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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明显地感觉到,新学期比上学期更紧张了。这种气氛其实从开学的第一天就开始发酵,班主任三不五时就声嘶力竭地告诫同学们要抓紧时间,或是一句三叹地提醒大家高中只剩下二分之一。
一中向来有个传统,到高二下学期,高中所有课程都必须结束,剩下的一年全用来进行魔鬼式复习、巩固和训练,所以这学期老师们都开始焦急地赶新课,试卷和练习题也日渐增多,原本用来休闲放松的体育课经常被各科老师抢去讲试卷,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这学期异常清闲。 许惟几乎不需要过渡就适应了这种气氛。 而钟恒却有些焦头烂额。他前期基础不牢,全靠这几个月死补,这样大容量快节奏的上课模式让他很难消化,同样的一张试卷许惟一小时就做完了,他要磨蹭三小时,许惟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给他讲题。钟恒仍然把之前的手机放在许惟那儿,有时候晚上在家里做题,搞不明白也会打电话问她。 虽然这个过程磕磕绊绊,但效果也是明显的,到四月初,钟恒各科测验都能保持及格以上,数学偶尔还能上到一百。老师们都看出他确实是在努力,班主任陈光辉也对他改观,打消了最初的怀疑。 但另一件事却让陈光辉有些头疼。 他虽然是个粗心的中年男人,但眼不瞎,耳不聋,已经做过好几年班主任,有些事情瞒不过他。对于班上某些男女同学拉拉扯扯的那点青春期小事,陈光辉心里其实都清楚,只要不太过分,他的处理措施基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因为大部分忙于搞对象的都是成绩很糟的,没什么希望。 可许惟不同。 最初发现许惟和钟恒的事时,陈光辉大吃一惊,难以相信。不过转念想想也就理解了,这个年龄的男孩只要长得好看就有女生看上,跟成绩好坏没太大关系,毕竟年纪都还小,年轻嘛。 可是作为班主任,陈光辉对许惟抱有很大期望,他觉得这小姑娘聪明,心态也好,只要不退步,她高考起码能进前十所,普通班能考出几个好的实在不容易。 讲句难听的,陈光辉生怕许惟这好苗子被钟恒那小子给祸害了,虽然他现在上进了,但谈恋爱这事毕竟容易分心啊。 陈光辉琢磨了大半天,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棘手。早恋本来就是老师们最怕处理的。 他决定还是先等期中考试过了,看看许惟成绩再说。 眼下,他要安排一下春游的事。 说起春游,这算是一中做得比较人性化的一点了,高一高二年级每到四月都会安排一次春游活动,虽然严格规定春游地点不能出丰州市,但对学生来说已经是件大好事,不出市也能玩嘛。 经过班会课的讨论和举手表决,十班的春游活动最终定为下乡一日游,活动主要内容为田间看花和山头野炊,主要目的是感受美好春光,沟通同学感情,可自带零食,也可自带玩具,比如风筝。当然,要提前准备好野炊用具和食材。 班委经过讨论,将任务安排给各小组,需要带锅、桌布,食材、调料和快餐盒由班委统一购买。 周六早饭后,各班同学在校门口集合,乘坐大巴车奔赴春游地点。 十班的带队老师是班主任陈光辉和语文老师刘自量,这两个中年大男人一上车就坐在前面自顾自地聊天。 所以后面的学生就自由了,坐在最后几排的男生不怕死地摸出了扑克牌,全程压着嗓子讲话,还愣是玩得不亦乐乎。 许明辉不时地往前偷瞄一眼,一心二用地边打牌边放哨。 钟恒玩了两局,觉得没意思就把位子让给别人。他靠在过道里瞥了瞥前面,许惟坐在窗边,跟他隔了三排。 她在跟林优讲话,不知道说起了什么,笑得眼睛都弯了。 林优伸手捏她脸颊,她往后躲闪,歪着头的时候,长发滑下来,遮住了脸。 钟恒看了一会,见林优还在闹她,忍不住皱了眉:老捏她脸干什么,我他妈都没捏过! 他行动比想法快,直接就走了过去。 林优正在兴头上,已经把许惟圈在窗边,压根没看见钟恒。 坐在后面的蒋檬使劲咳了一声:“林优!”“干嘛?”
林优一抬头,就见钟少爷大喇喇站在那儿,浑身都写着“不高兴”。
得,少爷来巡查了。 林优跟偷腥得逞似的,满足地松了手,“借你坐一会,半个小时,不能多了。”她起身去了后面。 钟恒一坐下来,长腿缩在那点空间里,颇有些委屈。 许惟往里挪了挪,说:“这里没后面宽敞,你坐得不舒服吧。”
“没事儿。”
钟恒仔细看她的脸颊,总觉得有点红了,不满地说:“她怎么老捏你?”
许惟说:“闹着玩儿的。”
“不疼?”
许惟摇头,“她下手又不重,你不是在打牌么,怎么过来了。”
“不好玩,一个个捏着嗓子说话,太监似的,不痛快。”
钟恒摸出两小盒薄荷糖,“昨晚看见的,这种没吃过吧?”
“没吃过。”
“那留着吃。”
钟恒把糖塞她口袋里。
一个半小时车程,十点多就到了。 车停在大堤上,大家坐农人的渡船过了窄窄的河,对面就是山,满山的绿色夹着星星点点的映山红,山脚斜坡有小片的油菜花,再远些,有一田的紫云英花海。 大家一上山,仿佛鸟出笼,连日里被习题试卷压着,这会心情一下子开阔了。 第一件事是准备午饭。 选好地方,男生们听从老师的指挥,开始挖坑搭起锅灶,女生陆续把食材取出来,掌勺的掌勺,打下手的打下手。 许明辉和赵则死皮赖脸地要和许惟她们挤在一组,抢着要炒菜,结果全帮倒忙,青菜没炒熟,鱼烤焦了。 蒋檬瞅了瞅蹲在一旁铺桌布的钟恒,一把拉住许惟:“求求你去跟少爷请个旨,把许总管和赵公公流放了行么。”许惟被逗笑了,“可是他们还挺积极帮忙的。”
“再这么帮下去,林优要把他们踢下山,你信不信。”
“信信信。”
许惟赶紧起身,“我去请旨了。”
许惟麻溜地跑到钟恒身边,坐到草地上夸奖:“少爷,桌布铺得真漂亮。”
钟恒抬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向来乖得很,讲话也一本正经,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林优学了这套,一旦称呼换成“少爷”,再莫名奇妙地讲好话夸他,十有八九后面都挖了个坑。 “有事?”
钟恒哼了声,“别耍花招。”
“没有。”
许惟小声说,“其实是柴禾不够了,你能不能去捡一些?”
“行。”
钟恒爽快地答应了。
许惟说:“让他们跟你一起去吧,多捡一些。”钟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慢慢笑了。他歪着头,凑到许惟耳边,“找什么借口呢,是那俩傻子招人烦了?”
“……”许惟默默点头。 钟恒:“懂了。”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以口形问她:“……我他妈也招人烦了?!”
噗。 许惟一下笑了出来:这逻辑真棒。 日光落进她弯弯眼睛里。 她只是笑着,没讲话。过了两秒,抬起右手放到唇边,学着他之前那样,给了他一个飞吻。 怎么会呢,你多可爱啊。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糖,钟少爷死心塌地领着两傻子捡了一堆柴回来。 虽然做饭的过程状况不断、笑料百出,但毕竟是大家亲手做的,又有大好风光陪衬,午饭吃得欢欢乐乐,平常互不搭理的小团体今天也异常和谐,主动分享自己小组的菜肴。陈光辉感到十分欣慰,没想到这群兔崽子动手能力还不错。 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以小组为单位分散玩耍,只要保证不落单,山上山下可以随便跑,三点前回来在山脚集合就行。 很多同学拿着风筝跑到到山坡上放。 蒋檬也带来一只,林优帮她一起放,许惟坐在草地上看着。钟恒从书包里摸出准备好的东西,鼓捣了一会,走过去,递给她一只风筝。 是只大鹰。 许惟被它的个头惊到了,瞠目结舌。 赵则和许明辉过来一看,齐齐瞪眼:“操,这他妈巨无霸啊!”
“……这、这哪来的?”
许惟抬头望着钟恒。
“我做的。”他眉尖上扬,“漂亮吧。”
许惟低头看了那大鹰,红脑袋、黄眼睛、绿嘴巴,还张着巨大的黑翅膀,色彩惊人。 她再抬头看了看少爷那一脸“老子厉害吧”的表情,立刻点头:“漂亮!”
钟恒满意地笑了:“送给你的。”
“……谢谢。”
“我帮你放起来。”
“好啊。”
钟恒把线塞到许惟手里,很快就把大鹰送上了天。 天上那些燕子、蝴蝶中间突然闯入了一只五颜六色的巨无霸大鹰,分分钟飞出了鹤立鸡群的效果。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某少爷果真是走在时尚的最前沿! 赵则叹道:“他什么时候有这手艺的?”
许明辉:“不会是买来的吧,假装是自己做的,拿来哄许同学开心?”
“你确定这种造型的能买到?”
“……” 能买到才怪,就这鹰的个头,应该离成精不远了。 许惟牵着线往前小跑了一段,回头朝钟恒笑:“它飞得好高了!”
“别摔着。”
钟恒脱了外套铺在坡上,人躺下来,两手枕在脑后,一直看她。
好像比上学期高了一点儿,头发已经长过肩。风大,她的长裤被吹得贴在腿上,看上去特别瘦。 许惟跑了一段,又拉住线跑回来,在他身边坐下:“你困了么。”钟恒摇头,问她:“好玩么?”
“好玩啊。”
许惟笑着说,“就是太大了,你怎么会做这个?”
“学的呗,我小时候就会了。”
“那你以后教我做。”
“你学这个干嘛,我给你做不就行了。”
“也是,你这么厉害。”
许惟说,“没有什么难到我们少爷。”
钟恒笑成一朵艳丽的芭蕉花。 “高兴啦?”
许惟手撑着草地,笑吟吟地看他。她眼睫漆黑,光洁的脸庞在日光底下白得不见瑕疵。
钟恒慢慢收了笑,说:“你别看我。”许惟:“嗯?”
钟恒舔了舔嘴唇,给她比口形:“老子想亲你。”
“……” 许惟塞了颗糖给他,麻溜地爬起来走了。 春游的快乐宛如昙花一现。这短暂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同学们好不容易放松的身心转眼就被避无可避的期中考试给蹂-躏得一干二净。 这学期老师们的阅卷效率更加恐怖,周六下午才考完,周一早上成绩和排名就都出来了,十班的整体成绩在普通班里排在中间段,跟上一次相比前进了两名。 陈光辉的脸色不好不坏,在做总结时仍然声色俱厉,以批评为主。 许惟这次考了班级第二,和第一名只有一分之差,但在年级的排名中后退了三位。 陈光辉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叫到办公室拐弯抹角地敲打了一番,虽然他态度依然和善,甚至自始至终没有提钟恒,但话外之意也很明显。 许惟一听就懂了。她在班上一直低调,但没有刻意掩饰过和钟恒的关系,她给钟恒讲题全班都会看到,老师知道也很正常,只是…… 陈光辉显然是把她成绩退步的原因归咎到钟恒头上了。 “陈老师,”许惟解释了一句,“其实这次是我自己粗心,我下次会注意。”
“好,你自己清楚就好。”
陈光辉也没有多说,让她回教室了。
按照惯例,期中考试后要重新调整座位,坐在墙边的同学和中间的调换,在此基础上班主任再进行个别调整。 周五中午,陈光辉就把新的座位表给了班长,午休前的时间用来排座位。 许惟和林优被换到中间的大组,第二排,三人连座。许惟坐中间,她左边是林优,右边是王旭让。 而钟恒依然在最后一排,只是从中间换到墙边。 钟恒收拾好东西,坐定后往前一看,一下就炸了—— 王旭让居然成了许惟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