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老太爷诈尸啦!”
“快跑!”
周围林氏族人及帮工骇然失色,你推我挤,无头苍蝇似地调头就跑,胆子大的躲远处偷瞧,胆子小的一溜烟跑下山去了。
林老爷也想跑,可他被老太爷拿捏住了,面条似地的双腿软塌塌,提不起劲,想尿尿,扶着棺材声泪俱下道:“爹啊,儿子不孝,才五年就来搅你清静,你老人家放心,儿子这次一定给你风光大葬。你快松开儿子,好生安息吧。”
林老太爷不为所动,紧紧抓着他手腕。
林老爷没辙,向林凤娇求助道:“阿九,快想想办法啊,老太爷诈尸了。”
林凤娇盯着林老太爷看了片刻,眉头轻轻一皱,面露困惑之色,林老太爷身上没有阴气,没有尸气,并非“诈尸”。
再说青天白日,哪个尸敢诈?
还不得分分钟晒成焦炭啊。
像林老太爷这种怪法,林凤娇生平未见,心念急转,决定用对付僵尸的办法试探一下。
食指中指并拢,放嘴边咬破指肚,一个箭步跨上前,点在林老太爷眉心,喝道:“撒手!”
林老太爷松开林老爷,得救的林老爷大喜过望,抽身便逃,可惜心理素质不过关,脚下拌蒜,一屁墩坐在棺材旁的地上。
林凤娇伸手扶他,一时疏忽,被林老太爷捉住手指。
林老太爷张开嘴巴,将林凤娇流血的手指往嘴里送,上下牙齿合拢。
“啊!”
林凤娇嘴里发出一声惨叫,骤然发力,把林老太爷的遗体从棺材里甩出来,砰地掼在地上。
本能反应,绝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喔喔嘶。”
他怪叫着甩甩手指,举到眼前一看,食指、中指上有一排牙印,印子很深,都流血了,比刚才自己咬那一下还狠。
“没尸毒。”
林凤娇心中微动,嘶嘶吸了几口冷气,移目朝林老太爷看去。
只见瘦瘦小小的林老太爷犬匐于地,干瘪细小的鼻孔微微扩张,仿佛在嗅什么气味。
忽地,他将头转向八仙桌,缓缓爬了过去。
林老爷望着这一幕,惊恐至极地喊道:“阿九……”
林凤娇放下隐隐作痛的手指,扶起林老爷,轻声说道:“先看看他想干什么。”
林老太爷爬到八仙桌下,抓着桌腿站起来,整个人扑到烧猪上,大口吃肉。
他太饿了。
就像初生的婴儿,仅有进食求存的本能,理性、意识、智慧都已丧失。但随着烧猪肉提供的营养不断滋润近乎干枯的身体,林鸿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不过还很虚弱,挨着八仙桌滑坐在地上,眯眼打量周围。
坟,黄土,棺材,塔吊,两个人……
其中一个看着眼熟。
身穿杏黄道袍,一字眉,不苟言笑,身姿挺拔,正气凛然,瞬间与林鸿脑海中某道身影重合在一起。
哇靠,英叔?
林鸿双眼瞪得溜圆,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目光瞥见林凤娇身旁的林老爷,对方身上穿的黑色褂袍、头上戴的瓜皮帽以及背后垂下的辫子,让林鸿整个人都凌乱了。
“什么情况这是?
我记得自己上山捡菌,失足滚下山坡,然后,然后怎么了然后,我他喵的不会穿越了吧?”
是的,林鸿穿越了。
三天时间,足够他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年,姓甚名谁了。
林鸿的灵魂附在已死五年的林老太爷林耀祖身上,并且异常离奇地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最最最妙地是,林老太爷还是林鸿的祖宗。
换句话说,林鸿穿成了自己的祖宗。
前世他看过林家族谱,林老太爷林耀祖这一代、林老爷林孟江这一代、林老爷儿子林孖这一代,籍贯、名字、生卒年月全对得上。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百年前的祖宗如此了解,就要从他手里的玉佩说起了。
玉佩是林老太爷林耀祖得到的,一代代传到林鸿手里。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某个周末回家,老爸将玉佩给了他,然后上山捡菌,失足滚下山坡,醒来已然逆流了百年时光。
林家后宅正屋。
林鸿坐在圆凳上,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自言自语道:“是你搞的鬼吧?你能送我回到百年前,应该也能送我回百年后。既来之则安之,先把你的秘密搞清楚。”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鸿抬头看向门口,林老爷也正好出现在门外,“父子”二人目光交汇。
前者一脸尴尬,后者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的林鸿,忽地撩起长袍奔进房间,惊喜交加地喊道:“爹,真是你老人家啊!”
这话说的,敢情前三天你都没把我当爹啊?
也对,他躲瘟神似地躲着自己,都没来看过自己一眼,真是个大孝子。
实际上,林鸿也对眼前这个老儿子以及一群孙女、孙婿、重孙不忍直视。
别人穿越父母祭天法力无边,自己穿越儿孙成群拖家带口,还成了祖宗的爹,挺让人无语的。
林鸿念及自己与林家的血脉亲情以及这几天来的照顾,决定快刀斩乱麻,摊牌道:“祖……咳咳,阿江啊,我问你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
“爹,你问吧。”
“我这个爹,你还认不认?”
林老爷惊愕不已地望着林鸿,诚惶诚恐道:“爹,儿子哪得罪你了?是不是前几天没来探望你,你生气了啊?儿子冤枉啊,都是酒厂那事闹的……”
“不要东拉西扯,回答我。”林鸿喝道。
训祖宗,带感啊。
林老爷嘴唇翕动,望着林鸿那张年轻俊朗的熟悉脸庞,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少时父子相处的温情画面,一时心有触动,鼻子发酸,潸然泪下,跪地磕头道:“爹,儿子错了,儿子不孝,大佬早夭,细佬七年前死于疫病,家里三兄弟只剩我一个,本该由我在你膝下尽孝,为你养老送终。
可儿子没照顾好你,我对不起大佬,对不起细佬,对不起娘,更对不起爹你。爹,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林鸿幽幽一叹,说道:“三四十岁的人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站起来。”
“爹,你不怪我啦?”
林鸿摆手道:“没你哪有我,怪你做什么?”
“爹,你说反了。”
“多嘴。”林鸿瞪了眼老儿子,努嘴道:“坐吧。”
“谢谢爹。”
林老爷擦擦眼泪,撩起长袍坐在林鸿对面,看到林鸿手里的玉佩,目露追忆道:“爹,以前你就喜欢把玩这块玉佩,时时戴在身上,我和细佬问你为何如此爱不释手,你总是笑而不语。”
林鸿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有跟你讲过这块玉佩的来历吗?”
“讲过,你说是你年轻时去煳暔,从長唦一个土夫子手里买的明器。爹,它到底有什么来头啊?”
我知道还用问你?
林鸿暗暗翻了个白眼,摩挲着玉佩,说道:“它有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这次起死回生,返老还童,让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走走。”
“爹……”
林鸿抬手打断道:“我不会马上离开篙崾縣,有的是时间听你讲话,现在先听我讲。”
“好的。”
“准备五十两银子,再准备一桌好酒好菜,请九……阿九来家里吃饭。”
林老爷不解道:“爹,你这是要干嘛?”
“照做。”
“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