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看她一门心思沉浸在抄录剧本的海洋里,也不去打扰。
静静地用手摇着轮椅,慢慢靠近周云野,直到来到她的身侧。
周云野余光打量到老人家似乎在注视自己,赶忙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老先生,这剧本是您自己写的吗?”
老头面色淡淡,“嗯。”
周云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嘴里蓬勃的彩虹屁,恨不能立刻揪住对面的人问上三天三夜。
“老先生,您真厉害!”
老头看出周云野对剧本感兴趣,对周云野的态度不自觉好上许多。
“你能看懂我这剧本?那你说说,我在第十页这里写的,是做什么用。在第七小节设置的那段对白,又是做什么用?”
这就和考试时候做阅读理解差不多。
只是现在出题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周云野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发怵。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大着胆子开始分析手上这本剧本的情节设置和对白。
“您看,这处情节设置,很巧妙。通过描写勃翔在入座时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动作,凸显了人物自命不凡、不愿意与其他人同流合污的心理活动...”
“再看这里,他在拉车时,太太小姐对他的称呼...”
老头从一开始微眯着眼睛,到渐渐坐直身子。
最后干脆上半身往前倾,更加靠近周云野。
周云野忘我的分析了一大堆,却半天都没听见对面的老头说一句话。
迟疑地停下来,脸上瞬间带上窘迫和紧张。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在作者面前班门弄斧。
她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呢!
不过,对面的老头似乎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周云野得了鼓励,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口干舌燥,越说越起劲。
老头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时不时纠正周云野几个常识性和实践类的错误。
日头偏西,太阳渐渐往地平线下沉。
周云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说了好半天的话,嗓子都快冒烟。
再看桌子上,抄写还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页。
瞬间蹦起来:“老先生,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聊天,还没给你干活。”
想了想,又继续说:“如果您不嫌弃,我把剧本带回去抄,尽快给您送回来!您放心,我就在县文工团,不会带着您的剧本逃跑的!”
老头倒是一点不生气,反而一改刚见面时淡淡的疏离,变得亲切许多。
“不必。我找人来给我抄剧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从桌上抽过那本手抄本,仔细看着上面周云野的字迹。
看见是一手漂亮的楷书,不动声色观察了下周云野。
“小同志,你的字不错,和谁学的?”
楷书,差不多是每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学习路上的必备技能。
她高考那一年,甚至还勤学苦练了衡水字体。
正想和老头随便聊几句的周云野,话却突然卡在喉咙里。
坏了。
她是个农家女,本不应该学会这些。
平时在外人面前,她都是一手歪歪扭扭的蚯蚓字,时刻记住自己的文盲人设。
可今天,这剧本实在太过精彩,让她不忍心用自己的蚯蚓字玷污,就下意识用了楷书。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糊弄过去。
仗着老头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她也不心虚:“老先生,这是我照着报纸上学的。怎么样,我学得像吗?”
对面的老头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临走前,周云野突然被老头叫住。
“小同志,今天的试工我很满意。请你收下这个。”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双手递给周云野。
周云野是穷,她也确实想要钱。
但她看着老头身后要倒塌的危房,还是没忍心收。
对着老头规规矩矩鞠个躬:“老先生,今天您对我的指导我都还没有给您学费,我怎么还能再要您的钱?”
“这段时间,我有空就来给您帮忙。我现在没什么钱,就当是我交上的学费!”八壹中文網
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丝毫不给别人拒绝的空间。
老头楞住几秒,随即笑起来。
“好,好啊。没想到我许荣山,到老了还能有关门弟子。承蒙你叫我这老骨头一声师父,下次来,我再带你看看别的剧本!”
许荣山?
周云野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在哪听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干脆暂时抛到脑后,又冲着老头鞠躬。
一张小脸灿烂得如同花朵绽开:“那我就斗胆,叫您一声师父!”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夕阳沉下去,周云野的嘴上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笑容。
简单行过拜师礼,她师父也不吝啬。
转身从危房里又掏出几本布满灰尘的手稿来。
从舞台剧到戏曲,到表演的基本技巧,里面全都有。
周云野的一双眼睛是越来越亮,就差没冲着老头亲一口。
干她们这行的,理论和经验同样重要。
她一个魂穿过来的,正需要这些本土、本时段的理论知识补充自己。
她怎么也没想到,出来一趟挣外快,居然还让她得到了一个颇有经验和阅历的老师。
这是不是就是那些小说里写的金手指?
现在,她也有自己的第一个金手指了。
秦衍: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