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看见众人这副样子，错愕至于，猛然意识到不好。

以林晏安的聪明程度，如果无法确认林家二老的死亡，恐怕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秦父却是一副早有安排的样子。

“小衍，不要忘记了，爸爸曾经和他是兄弟啊...如同手足，知己知彼...”

一阵唏嘘。

当年他们和刘章钊等人都是同窗。

却终究走到了今天这样截然不同，完全对立的一面。

秦父脸上的伤疤，他不愿意说。

嗓子为什么变成这样，也不愿意说。

秦衍只知道，自己父亲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而且看这样子，应该还和林晏安有关。

他们当年都从队伍里出来。

秦父和林晏安是队伍里的尖子生，反侦察意识非常强。

恐怕秦父在暗中调查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吃了很多苦，受到了很多挫折。

秦父摇摇头，似乎并不想回忆往事。

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抓住林晏安，让他主动归案。

老会计已死，空有物证，没有人证。

以林晏安的聪明程度，只怕会钻空子，逃脱制裁。

林老首长难掩痛苦，但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从腰间取下那把配枪，递给秦父。

声音，满是苍老的疲惫。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怎么用枪吗？”

秦父点点头，表演了一下装弹上膛，又将子弹退出来，将枪还给林老首长。

林老首长却摇摇头。

“拿着吧，你会需要的。”

他声音顿了顿，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

“必要的时候，保证自己和他人的安全。允许...击毙。”

所有人，都震惊了。

击毙。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晏安很聪明。

但再聪明的人，也躲不过子弹。

林老首长的意思，很显然是在说，自己愿意放弃这个儿子。

他做了太多恶，林老首长不愿意再去伤害更多人。

林修瑾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却猛地清醒过来。

他“扑通”一声，没有犹豫，直接跪在了林老首长的面前。

“爷爷，请让我去。”

林修瑾的声音很轻，带着巨大的痛苦。

“如果需要，请让我，请让我亲手开枪...”

...

一行人，就这么带着十分悲壮的心思，前往林家。

周云野被留下来陪着林老首长二人，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秦衍和林修瑾走在前面，看着一脸平静的林修瑾，却是忍不住，满脸担忧。

这种时候，哭泣或者呐喊，咆哮，都是很好的发泄行为。

只有林修瑾这样的平静，才会愈发让人心慌。

回到林家的时候，是张婶开的门。

她看着林修瑾，先是笑盈盈的。

“修瑾回来了？这是...”

在看见身后跟着的其他气势汹汹的人之后，立刻闭上嘴巴，一脸惊疑。

林修瑾扯出一个笑容：“我朋友。对了，我爸在家吗？”

张婶点点头，伸手指着楼梯。

林修瑾打发走张婶，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在前面。

秦衍猛然拽住了他，让自己走在林修瑾前面。

秦衍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你没系统学习过擒拿术，我来。”

林修瑾倒是不合时宜的笑起来。

“这种时候，还要争什么高低？”

他仰头看着楼梯，轻轻的。

“那是我爸爸，我来。”

秦衍无言以对，只能任由林修瑾走在前面。

一步一步，原本不算长的楼梯，却走得格外缓慢。

秦衍和秦父默契地没有催促。

甚至希望，这个楼梯永远也没有尽头。

比知道自己父亲是杀人凶手更痛苦的，恐怕就是身为军人的儿子，要亲手解决掉自己的父亲。

如果不是为了林修瑾的安全着想，他们是真的想给林修瑾一个和自己父亲独处的机会。

楼梯，在两个人的期盼中，终究还是到了尽头。

出乎意料的是，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大开。

一身家居服的林晏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还泡着一杯升起袅袅雾气的茶。

对于三个人的到来，他没有丝毫惊讶。

甚至露出了一个得体又温和的微笑。

“都来了？坐。”

林晏安伸头，没有看见林老首长夫妻二人。

看向自己的儿子，脸上的掩饰不住的赞叹。

“修瑾，你长大了。奶奶心脏不好，这种事情，别让她知道。”

林修瑾已经忍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

他张嘴，带着哭腔。

“爸，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姑姑，为什么要害爷爷奶奶？

林晏安目光平静无波。

“我曾经告诉你，这是一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

“我竞争了，但我失败了，所以我接受自己的结局。”

林修瑾不可置信，猛地抬起头。

“可是我们家，不是丛林，从来就不需要这些法则！”

林晏安闻言，却是一脸同情和惊讶。

“你怎么会是我儿子？”

“如果我不抢，林舒予的孩子，就会成为林家下一代的家主。”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舒舒服服活到现在？”

林修瑾崩溃大叫起来。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家主！我只想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可是爸，你毁了一切！”

林晏安很是惊讶。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林修瑾彻底疯了。

他指着林晏安桌子上的那张合照，痛苦不堪。

“对！”

“我只希望，我的爸爸能够回家，陪我和妈妈吃饭。”

“而不是那些别人都羡慕的玩具，别人都羡慕的零食！”

“爸爸，你知不知道，妈妈去世前，都还在给你做衣服！”

“她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会不会合适...因为你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修瑾早已泪流满面。

林晏安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呆愣。

他的目光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笑得甜美的女人。

而她的旁边，是同样笑容开心的儿子和男人。

林晏安猛地回过头，看向背后的镜子。

里面是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和哭泣的儿子。

许久，林晏安突然笑了。

“修瑾，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想当警察。”

“可你却有一个杀人犯的爸。”

林晏安一步一步上前，直到握住了那把枪。

“是一把好枪，你爷爷给你的？”

“还记得爸爸怎么教你的吗？”

在林修瑾目眦尽裂的目光中，林晏安熟练上膛。

平静地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笑容，在不断蔓延的血花中扩大。

“修瑾，这是最后一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