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娣啐了一口:“去去去,少给我口花花,上学就学的这?也就是我吧,你敢跟别人家闺女这么说话看不把腿给你打折!”
孙建国笑道:“咱村里真是越来越难混了,说几句实话就得赔上一条腿!”
“就你贫!”
迎娣嘴上虽这么说,看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有多美呢。
“你家大桌子我给送回来了,谁在家?”
“你给我爸,我上趟地。”
孙建国见迎娣要走,赶紧问:“迎娣,你姐在家不?”
迎娣不高兴地瞪他一眼:“又是问我姐的…在家是在家......我爸妈也在家!”说完就扭头走了。
孙建国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上辈子他哥孙建军复员回来跟迎娣她姐招娣谈过恋爱,后来因为杨老五狮子大开口,要八千块钱彩礼,他家实在给不起就吹了,后来建军找了个不要彩礼的山里女人。
想起上辈子那个泼辣的大嫂,孙建国一阵肝儿颤。
他大学一毕业孙传文就提前进入养老模式,美其名曰,他这个当爹的不能给大学生儿子丢脸!然后理直气壮地找三个儿子轮流要钱,时间一长,他跟他弟弟还勉强照常给,只有老大家,因为那个大嫂的存在,他爸连门都不敢上。
后来建军虽然也做了生意赚了钱,但是整天愁眉苦脸的,都是家里媳妇给闹的。
建军如果这辈子娶了杨招娣,不知道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哥俩进院子时,杨老五正坐在屋檐底下,一边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一边逗弄在凉席上玩耍的小儿子。
那孩子挂着明晃晃的鼻涕,穿开裆裤,屁股蛋子露在外头,小雀雀一抖一抖的,看得杨老五眉开眼笑,同时眼神中也有遗憾:可惜这个男娃不是他亲生的。
迎娣她妈拿着簸箕在簸粮食,几只散养的母鸡在她跟前啄食她簸掉在地上的粮食粒。
孙建国给杨老五散了烟,说明来意,杨老五接过烟一看,是红塔山,笑眯眯地别在耳朵上,拿烟枪敲了敲窗棂子,扯着嗓子喊道:“招娣!堂屋收拾收拾,放桌子!”
屋里头传来招娣清脆的声音:“哎!好嘞!”
除了迎娣,招娣还有三个妹妹叫盼娣、终妹、亚男,这一家子生孩子生得,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堂屋地面还是土垫的,屋里头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吃饭桌子、凳子,孙建国以前家里好歹有个高低橱呢。
哥俩把桌子抬进屋。
招娣柳眉杏眼的生得真是标致,身材也不赖,盘靓条顺,细腰、大屁股、长腿。
跟妹妹迎娣半拉皮肤黢黑不同,她皮肤很白。
这说起来也是杨老五也偏心眼儿的结果,因为招娣到了说对象的年龄,杨老五这二年基本不让她下地干活,怕晒黑了不好说婆家,反倒让迎娣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下地出力。
抬完桌子,孙建国嫌热就讨了口凉水喝。
孙建国站在水缸边上,掀开盖子,拿瓢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地灌下去,又把瓢递给弟弟建学。
他见杨老五家门口种了一片月季,便夸道:“五叔你家月季开得挺好咧。”
杨老五笑笑没说话。
招娣妈埋怨起来:“种这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种两畦青菜。”
杨老五不干了:“你个婆娘家懂个啥?人家二指先生看过咱家风水让种的!”
杨老五一直生不出儿子来,怀疑家里风水有问题,就请看阴阳宅风水的二指先生来家里看过,还搭上他一顿酒肉哩。
想起生儿子的事,杨老五心里便老大不痛快,一脚把在脚边叨食的母鸡踢飞老远。
招娣妈心疼地骂开了:“你个死老头犯什么混!”
杨老五黑着脸说:“母鸡不下蛋、留它有什么用!老子一脚踢死它炖了算完!”
招娣妈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甘示弱地把簸箕一丢:“杨老五你个死老头什么意思?你骂谁不下蛋?俺生了五个闺女咋就不下蛋了!”
她不提五个闺女还好,一提杨老五更来气了:“就算生十个闺女有熊用?没一个带把的,长大出门子都是别人家的人,老子指望谁给俺养老送终、烧纸上香?”
孙建国实在没想到自己随便说一句月季花开得好,就引发了杨老五两口子一场大战。
杨老五抱养的那个憨憨的小儿子,也不哭也不闹,自己跑到墙角、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茫然地看着这群人吵架、拉架。
最后杨老五气得拿起烟枪、背着手出了门,家里才算消停。
孙建过也在杨招娣幽怨的眼神中带着两个弟弟落荒而逃。
离开杨老五家,又去了翠翠家。
翠翠正在院子里洗头,她妈玉琴坐在旁边小马扎上,拿着水瓢给她头上浇水。
刚好锅屋水壶咕嘟咕嘟地叫开了,孙建国就跑过去提下水壶。
翠翠妈说:“别冲暖瓶里,提过来翠翠洗头用。你说大白天的洗什么头......”
孙建国把水壶提过来说:“婶子你弄点煤泥压上炉子吧,我弄不好别给糊死了。”
翠翠头上都是洗衣膏的沫子,她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孙建国一眼,开心地叫了声:“建国哥!”
玉琴把瓢递给孙建国:“你兑点热水给翠翠冲冲沫儿。”
孙建国把盆里的脏水倒了,兑好温水,拿瓢舀了从翠翠头上往下浇。
翠翠就坐在小凳子上,伸着头,就着水两手一遍一遍地撸着头发。
可能是因为怕洗头弄湿衣服的缘故,她就穿了一层宽松的白色背心,当她低头下腰时,领口大开,一对雪白的玉兔就这么晃啊晃啊的,晃得孙建国差点飙出鼻血。
“建国哥!水倒进我脖子里了!”
孙建国一阵手忙脚乱。
孙建学已经跟翠翠弟弟来福接上了线,两人“砰砰”地在院子里干燥的空地上打宝。
等翠翠妈和好煤泥、压完炉子,翠翠的头发已经冲得差不多了。
孙建学打宝赢了不少,就这一会儿工夫,另一个裤兜已经鼓起来了。
来福不服气,还要继续打。
翠翠拿毛巾擦着头发,兜头给来福一个暴栗:“建学跟他哥学的打宝,你还跟他打?他哥小时候打宝赢了两麻袋哩!”
孙建国微笑不语。他小时候弹琉蛋儿、打宝、打画片、推铁环、抽陀螺,这片儿农村娃能玩的花样一样也没落下。
等他上了初中,对这些东西渐渐没了兴趣,赢的两麻袋宝全都让赵丽云生火给祸祸了。
孙建国还了桌子,翠翠拉拉他衣角,小声说:“你别着急走,我妈一会儿下地,你上我屋里来坐坐。”
孙建国给翠翠使眼色,玉琴就在他俩边上,防贼一样防着他呢。
玉琴隐约听见“进屋坐坐”几个字,这会子一双眼睛时刻不离孙建国,哪敢让这小子往闺女屋里钻?
她拉过翠翠:“地里绿豆都炸腰了,趁早上不晒,跟我一起下地摘绿豆。”
翠翠气得直噘嘴:“来福咋不去?”
玉琴:“来福才多大?来福是个小子,长大了出去干活支撑门户,地里活还不得婆娘照料。再说了,你留家里干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憨妮子,到时候吃了亏我看谁心疼你!”
翠翠知道多半刚才的话让他妈听见了,脸蛋涨得通红:“我又不傻、吃什么亏?!哼,你明明就是偏心眼儿,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家里大活小活都是我干,来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都不干,屁事没有!就这,我交个朋友你也拦着。我还不信邪,今天我得让建国哥拉我屋里坐坐不行!”
她比玉琴高了半头,一使劲就挣脱开玉琴的手,上前两步、拽着孙建国就进了屋。
孙建国朝玉琴苦笑道:“四婶,我坐两分钟就走。”
玉琴见拦不住,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骂道:“你个死丫头,等你爸回来再收拾你!”
翠翠“嘭”地一声关上屋门,把孙建国按在床沿上,一屁股坐他旁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孙建国简直如坐针毡,翠翠娘俩闹别扭,他夹在中间好为难。
翠翠见他这样,便说:“咋了?看把你怕的,我还能吃了你?”
孙建国挤出一个微笑:“没…你把我拉你屋里干啥?”
翠翠啐了他一口:“呸!你还想干啥呀?就是跟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