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孙传文以往的尿性,家里买了摩托车,非得请亲戚朋友过来吃席不行。
他倒不是为了收份子钱,纯粹是骚包,想在人前显摆。
这不,摩托车买回来的第二天早上,他就骑着去小卖部打牌去了。
牌友们一看这稀罕物,都羡慕坏了。这可是西岭村第一辆摩托车哩。
等一打听完价钱,更是个个咋舌。
乖乖,这辆小小的两个轮子的摩托车顶得上一辆四个轮子的12拖拉机了!
拖拉机可以拉货挣钱,还可以耕地、拉粮食、干农活,而摩托车是纯粹的交通工具。
最后大家得出一致意见:钱多烧得。
孙传文不乐意了:“你家想烧包能烧起来吗?”
跟上回买拖拉机时一样,办酒席的事孙建国硬给他拦了下来。
屁大点事就要吃席,办酒席的不嫌烦,人家吃席还嫌烦来。
人家过来吃席总不能空着手来吧,这年月谁家的日子都不宽敞,三天两头给你掏份子钱谁掏得起?
何况这种事上人家掏出去的份子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回去,谁家能有你老孙家这样的本事,接二连三往家里买大件?
所以还是别自讨没趣,这都够招人嫉妒的了,没必要再给自己家拉仇恨。
在办酒吃席这一点上,西岭村的风气并不好。
不知是谁家起的头,村上请客吃席的名目越来越多、越来越繁琐,已经到了连母猪下了崽也要吃席的地步。
吃完席人家都在背地里骂主家下三滥、没见过钱,可到轮到自己家有事的时候,又忙不迭地通知别人来吃席,为的就是把发出去的份子钱收回来。
这已经形成恶性循环。
孙建国跟母亲商量好了,以后家里除了婚丧嫁娶、生娃、盖房子这些大事,别的事一律不摆酒、不吃席,别人家弄那是别人家的事,以后喊也不去,不拉这个来往,反正他们家以往都是往外掏、没有往里进,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别让人戳脊梁骨就行。
其实自从他们家这样一搞,西岭村上的风气也为之一变,再想借着由头办酒席的都要先在心里掂量掂量:人家孙传文家买拖拉机都没摆酒,你买个破自行车也好意思摆酒?
你敢摆酒试试?摆了酒你看看有没有人去吃、看看唾沫星子能不能喷死你。
……
自从上次去了趟县城,翠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县城真是个好地方,不光好吃好玩,更重要的是,只有在县城这样的地方他俩才不用偷偷摸摸搞地下情,才可以像别人那样正常谈恋爱。
尝到了甜头之后,她动不动就约孙建国去县城。孙建国成了她的专职司机,隔三差五就载着她往县城跑。
除了在摩托车上挨挨蹭蹭,两人卿卿我我的举动也多了起来。抠手心、亲脸蛋、摸屁股,俗称恋爱三件套。
但也仅限于此,一方面翠翠放不开,另一方面孙建国也不想祸祸人家黄花大闺女,万一整出点事儿出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上辈子高中毕业以后,不是下地干活,就是跑县城文化馆读书,根本没有过这么大段大段无所事事的闲暇时光。
除了去县城,或者偶尔去水泥厂跑跑关系,其他时间,孙建国闲得蛋疼。
要么躺在自家摇椅上挺尸,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就是干躺着,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没有不切实际的忧国忧民,没有脱离农村的急迫心情,也没有改善生活的巨大压力。
要么趁凉快的时候带上老六、四妮儿到处闲逛,给四妮儿买点零嘴,帮老六打架。
村上人很少见这样的怪人:不打牌、不唠嗑、不喝酒,甚至除了打招呼从不跟人多说话。
可他总是笑嘻嘻的,见了人嘴巴贼恬静,让人生不出恶感、说不出“鼻孔长到天上”之类的话来。
于是村里人私下里都这样评价他:估计大学生都这样。
赵丽云不知道儿子身上哪来的一身懒筋,难道是孙传文遗传的?一开始还说他两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就是有一条她看不惯:整天不是惯着四妮儿,就是惯着老六。
四妮儿就算了,好歹是你妹子,年纪又小,惯就惯了。
可老六是咋回事咧?
谁家大学生整天跟条土狗混在一起?
谁家败家子偷偷拿火腿肠喂狗?
谁家正常人帮狗打架出气?
现在村上狗见了他俩都绕道走,这在西岭都成了人嘴里的笑话了。
她这个当妈的都觉得臊的慌。
孙建国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人言可畏四个字可是深深刻入他骨髓的,特别是农村,人多嘴杂,老百姓嘴里就没有个好人:冷淡了说你傲,热情了说你浪,老实了说你傻,精明了说你奸,有钱了遭人妒忌,没钱了让你瞧不起。
与其费脑子讨好这帮人,还不如做好表面功夫,敬而远之。
老六多好啊,不会闲言碎语,不会说三道四,还忠心耿耿。
就是有点欠。
没事你追人家看门大鹅干什么,让鹅嘴钳到了吧?
打不过还不知道认怂,往回跑路上还停下来回头汪汪叫,显然是在故意挑衅。
那大白鹅也是彪得很,扑腾着翅膀、踮着脚、伸长脖子加速追来。
孙建国小时候被鹅嘴钳过,有心理阴影,见它追过来,抱起四妮儿撒丫子就跑。
对不起了老六,不是不帮你,这恶霸咱实在惹不起!
老六本想来个诱敌深入,让老大替它出一口恶气,没想到靠山说跑就跑,于是脚下慢了半拍,让钳到狗屁股、疼得嗷嗷直叫。
孙建国抱着娃也跑不快,腰上也挨了两下子。
一人一狗让大白鹅撵得到处跑,成了西岭村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