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允熥就赶往了国子监。今天是他第一天上课,好歹要给宋老头一个面子。国子监位于宫外太庙东侧,步行也就半个时辰,当朱允熥急冲冲的走进国子监的时候,这才发现课堂上已经坐满了同学。“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他看着正襟危坐的朱允炆问道,一旁却传来了一声冷哼:“你以为都像你,从小不读书,读书就迟到!”
我靠!谁这么嘴欠?......朱允熥转头,正看见徐妙锦那双带着嫌弃的眼睛。“看什么看?”
徐妙锦见朱允熥看着自己,顿时将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瞪到了最大,不屑的说道:“听又听不懂,来了也白来!”
朱允熥一时有点晕,心说老子又没惹你,你特么属狗的吧?一旁的朱允炆连忙喝道:“妙锦不得无礼,允熥自小没正经上过学,迟到也是在所难免的。”
呵?你俩这是在玩二人转啊!......朱允熥摆摆手,冲着朱允炆说道:“无妨,妙锦没文化,说话不过大脑,我不会怪她的。”
轰的一声!课堂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徐妙锦小脸涨的通红,指着朱允熥,嘴唇是一阵哆嗦:“你,你你你......”“你又说我没文化?”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刚想发作,却听一旁有人说道:“是你先出言不逊的,活该!”
“就是,老师未来,算不得迟到。”
这两道声音语音清脆,像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的扫来,顿时又引起课堂里一阵哄笑。朱允熥循声看去,正看见两位少女两人并排而坐,冲着徐妙锦怒目而视。呵呵,小爷我还是帮手滴......朱允熥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位小姑姑,正是朱元璋的女儿汝阳公主和含山公主。“允熥,坐这里来。”
含山公主招了招手,眼神骄傲的瞟过徐妙锦,嘴里还发出了哼的一声。“诶。”
朱允熥答应一声,笑嘻嘻的跑过去坐下,还冲着两位公主抱拳施礼,煞有介事的说道:“两位女侠义薄云天,仗义出嘴,实乃女中豪杰,允熥佩服!”
本来还闹哄哄的课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就连徐妙锦也忘记了还嘴,大伙都直愣愣的看着朱允熥。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女侠?义薄云天?还仗义出嘴!......两位公主直接被朱允熥给整懵了,突然就相互抱着笑做了一团。徐妙锦本来还憋着,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扑在了课桌之上,双肩抽动,差点就笑岔气了。“我特么难道又说错了吗?”
朱允熥环顾四周,双眼茫然。朱允炆摇头暗道:“没文化真可怕!”
啪的一声,朱允熥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却是一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宁王!”
朱允熥叫道,眼前这位他也认得,正是朱元璋的小儿子朱权,和自己一年出生,昨年才被册封为宁王。“你小子不会就别装,丢人现眼的。”
朱权嫌弃的说道:“你以为这是在走江湖卖把式?”
朱允熥挠挠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路见不平一声吼,两位公主古道热肠,称得上一声女侠的。”
朱权一怔,顿时也被朱允熥这句路见不平一声吼给逗得前仰后合。一旁的徐妙锦嘟着嘴,低声嘀咕道:“什么女侠,明明就是你们一家人欺负我这个外人嘛。”
她这话说得没错,含山公主和汝阳公主是朱允熥的小姑姑,朱权也是朱允熥的小叔叔,今天这课堂上,十之八九都是朱允熥的亲戚。所以她嘀咕了一句,便也不再继续掐架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弄不好自己还得吃亏。正在这时,随着一声轻咳,宋濂老师走了进来。课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朱允熥东看看西瞅瞅,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宋濂威严的眼神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今日老夫所要讲述的只有两个字:孝道!”
他缓缓说道:“所谓圣贤书不可死读,若能举一反三,有所感悟,才可谓学之有成,今日诸位大可畅所欲言,谈一谈自己对孝道的理解。”
说完这话,他微笑着看向了众人,目光落在了宁王朱权身上。朱权战起身来,朗声说道:“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弟子以为,平日里行为举止当以此为准则,并三省其身,才能真正做到孝道二字。”
宋濂微微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了朱允炆。朱允炆也站了起来,先是冲着宋濂躬身施礼,然后说道;“弟子入则孝,出则悌,孝乎惟孝,友于兄弟。”
说完之后,他带着一丝兄长关心的眼神看了一眼朱允熥。这才发现朱允熥已经将头埋在了衣袖之中。“哼,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下子傻了吧!”
朱允炆心中暗笑,拱手坐下。片刻间,课堂之上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各自发表对孝道的见解。“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
“......”朱允熥耳边传来众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嘴角一阵抽搐。他读书时那点文言文在这帮古代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所以他掩耳盗铃般将头藏在了袖子下,心里不断念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课堂里一时有些安静,因为所有人都看着朱允熥。这家伙实在太搞怪了,难道他以为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他了吗?......含山公主和汝阳公主都掩住了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徐妙锦可算是逮着机会了,毫不犹豫的跳了过去,一伸手就把朱允熥的袖子撩开了。“朱允熥,你该不是一句都说不上来吧?”
她冷笑道,看向朱允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胜利的骄傲。朱允熥缓缓抬起头,这才愕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含山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襟,低声道:“允熥,你不会真的一句都不会吧?”
话音刚落,朱允炆立刻戏精附体,冲着众人凛然说道:“允熥从小没读过书,大伙不要用这种眼光看他。”
说完之后,他的脸色渐渐沉痛,以手抚胸,自责道:“弟不教,兄之过,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啊!”
尼玛!不是子不教父之过吗?啥时候变成了弟不教兄之过了!.......朱允熥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对朱允炆的演技大感佩服。直到这时,宋濂才轻咳一声,抬手说道:“小三爷,你也说说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人会笑话你的。”
朱允熥看着身旁这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一时间陷入了一阵迷茫之中。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孝道?呵呵,我特么都不知道还能否见到自己的老爸老妈!......他突然就开始了难过,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顿时将他包围。只见他双目微红,颤抖着声音哽咽道:“子欲养而亲不在,我拿什么来尽这孝道?”
课堂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朱允熥。这些眼神里有惊讶,有感动,更多的是同情和深深的怜惜。这一刻没有人再嘲笑他,他悲伤的眼睛里挂满了无奈和哀伤,让人莫名的心痛。含山公主和汝阳公主双手紧握,已经止不住的小声哭泣起来,朱权伸手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却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安慰对方。徐妙锦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美丽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朱允熥,感觉心中的某个地方突然被狠狠的戳了一下。宋濂微微的叹了口气,想起了朱允熥的身世,也不由的心生怜惜。只有朱允炆暗自郁闷,感觉被朱允熥莫名其妙的抢了风头。很快的,宋濂的第一堂课就结束了,接下来讲课的这位是翰林院大学士刘三悟。只见他一袭青衣,虽已年迈,但却是精神矍铄。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心中有些纳闷,不知道刚才宋濂到底给这帮学生们讲了些什么。竟然让他们一个个都面色沉重,与往日判若两人。“今天要考教一番大家的文字功底。”
刘三悟言简意赅的说道:“以一炷香时间为限,每人作一篇文章出来,体裁不限,诗词歌赋乃至杂文皆可。”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展开书桌上早已备好的纸张,提笔磨墨,凝神思考起来。朱允熥又开始傻眼了。唐诗宋词他倒是记得几首,可这里是明朝,根本就没法白嫖!但若是让他自己操刀,那还不如杀了他。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众人纷纷放笔,将写好的纸张端正的摆在了面前。“小三爷,你为何不写?”
刘三悟看着一直发愣的朱允熥问道。朱允熥又是挠挠头,弱弱的说道:“我字写得太丑,就不惹人耻笑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徐妙锦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无妨,小三爷只管念出来,我徐妙锦替你执笔就是。”
“就是就是,二弟书读得少,字写得丑也是情理之中,就让妙锦替你执笔吧。”
朱允炆今天是咬着朱允熥没读过书这点不放了,抓住时机就来这么一口。含山公主和汝阳公主冷哼一声,对徐妙锦和朱允炆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很是不屑。朱权摆摆手:“既然允熥从小未曾读书,不写也罢。”
刘三悟却并未表态,他是标准的浙东党,对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之争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此刻是铁了心要让朱允熥出丑。哼,终于让我逮着机会了......徐妙锦装模作样的拿起笔,做聆听状,耳边却传来了朱允熥低沉的声音:“故园迢迢忆双亲,每对卿卿泪满襟、”“千山万水相追寻,始信卿心胜娘心。”
课堂里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徐妙锦只觉得手中的笔有千钧之重,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竟然有些脱力的感觉。这又是一首思念父母的诗歌,带着浓浓的哀伤!众人都看着朱允熥,联想到他前几日投河自尽一事,顿觉心里沉甸甸的。“原来允熥小小年纪,心里竟然是如此之苦,他投河自尽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双亲。”
“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以他娘亲的口吻在对他自己说话,这是何等的一种伤痛啊!”
众人各自在心中发出了感慨。徐妙锦默默的放下笔,眼眶已然发红,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看起来不学无术的朱允熥竟然能够写出这样一首催人泪下的诗歌来。朱允炆又开始郁闷了,他自幼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朱允熥这首诗写的极好,可就是不明白了,这个从小就没读过书的傻小子,为何就能一下子写出这样的诗句来。“二弟,没文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抄袭别人的诗作。”
朱允炆心中已经认定,朱允熥绝对是抄袭了他人的诗句。他盯着朱允熥,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是那样,不是可怕,而是可耻!”
抄你大爷啊!这特么是几百年后仓央嘉措写的,我就不信你能给我找出个原稿出处来!......朱允熥根本就懒得搭理对方,却是看着刘三悟说道:“请先生指点。”
刘三悟沉默,点头。他是学富五车的文学大家,自然能分辩出朱允熥这首诗是否是抄袭而来的。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朱允熥,这才缓缓说道“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佳作!”
话音刚一落下,课堂里便轰的一声炸开了锅。今天的朱允熥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朱允熥。幸亏当年流行仓央嘉措,否者老子今天可就糗大了......朱允熥面不改色,微笑着迎接众人那惊奇又带着些许崇拜的眼神。朱允炆再次郁闷。没想到打脸变成了长脸。朱允熥,你特么是不是一直就在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