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的月皎白似往常。
有人闲情逸致哼着小调煲鱼汤,有人面面俱到名利场周旋,财名双收。
蓝调的夜晚奢华颓靡,空气中酒香和香水味混杂,与大厅醇厚的大提琴音交织成引人堕落的迷醉。
顶层豪华包厢视野开阔,顾荆越以手支额,垂眸看着大厅成双结对起舞的人群。
新上任的一把手避嫌未到场,但跟随他多年的左右副手欣然赴宴,顾氏今晚投其所好,在这封城最知名的销金窟一掷千金,光是酒水就点了数百万,给足了诚意。
官场历练数十载,两位秘书长酒量深不可测,顾荆越已经不记得今晚自己到底陪着二人喝了多少,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章谨替他送牵线的周家少爷,他在酒味浓郁的一室狼藉中静坐。
饭菜没吃几口,积年的胃疼早在第二杯酒喝进肚时候已经发作,包厢里热气四溢,西装之下,冷汗早已浸透贴身的衬衫。
疼痛像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流窜在四肢百骸,醉意朦胧,但他的面上仍然一片寡淡,甚至还熟练地抽了支烟万宝路点燃,放进唇间。
日复一日,生理上的疼痛耐性变得更高。
不过到底是醉了,金属打火机脱手,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顾荆越愈显淡漠的眼睛在那一处轻轻一瞥,转瞬移开,继续看下方的人潮。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自然也有着有钱人讲究的做派,但再含蓄暧昧的舞动落在醉酒的人眼里都成了模糊的混乱,越看越晕。
他视线偏移,不知道看到哪里,下一秒,他迷蒙的眼睛清明片刻,下意识按熄了指间的烟。
穿着白裙的女孩清新得像雨后尽态极妍的花枝,像乱入这个杂乱的世界的精灵。
顾荆越屏气凝神,眼神舍不得从那个身影移开分毫。
他的目光贪婪,短短几十秒在他眼里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低头走路的人稍抬了一下头,浓郁的失望像是一盆冰水将人里里外外的热度浇熄。
不是她。
热辣的酒回甘,余味却是苦涩的。
他一动不动,听见包厢门打开,身边有人靠近,好似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半句都没听清。
章谨看顾荆越苍白似雪的面容和半燃的烟,眉头紧蹙,俯身过去,再次说道:“顾总,您把药吃了吧。”
男人这次有了反应,偏过头,疏冷的眼睛淡淡扫过来,章谨明知道他醉了仍是心里一跳。
这样子哪有半分醉意啊?
但下一秒,章谨就知道,这人的的确确是醉了,醉得连神智都已经不清。
他问:“栀栀什么时候来?”
在章谨的印象里,这个人像是一个茧,一向都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甚少露出真实的情绪,但这几次,章谨窥见了些许,但回过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声道:“顾总,我送您回公寓。”
顾荆越反应了片刻,迟缓地眨了眨眼,心里有了答案。
——栀栀不会再来了。
冷意溶溶。
——··——
秋日的城市在灯火霓虹中迷离,而这一处高大恢弘的欧式建筑在暧昧的热烈中静默,安静地旁观零散观众的离场。
美术馆的大门在身后闭合,洛唯栀踩在最后一级阶梯,看着静谧的街道,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弋哥。”她晃了晃江弋的手,仰头说:“散散步再回去吧。”
江弋收到礼物之后肉眼可见的心情好,此刻含笑点头:“好。”
洛唯栀看着他小声说:“走不动。”
江弋扬了扬眉,走到她身前蹲下。
看着眼前宽阔的后背,洛唯栀唇角翘了翘,俯身趴上去。
男人托着她的腿稳稳起身,洛唯栀抱住他的脖颈,将下巴垫在肩头,不过硬挺的冲锋衣外层布料不太舒服,洛唯栀收回一只手搭在下面,掌心半握着他瘦削的肩骨。
司机开着车,和保镖隔着恰好的距离跟在后面,隔绝了潜藏在暗处的暗涌和危险。
洛唯栀和他说着这几天的比赛,不过言语间的重点都在吐槽难以下咽的餐食之上,听得江弋忍不住发笑。
平阔的长街,行人寥寥,路灯暖黄的光照着两人的身影,凭添一份暖意。
走过一个路口,洛唯栀瞧着江弋的侧脸。
灯影在他英挺的眉目间落下跳跃的明暗交错,洛唯栀凑到他颈间,心血来潮问他:“我重吗?弋哥?”
“重!”江弋直视前方,说得不假思索。
没有哪个女生喜欢听这话,洛唯栀自然也不例外,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威胁:“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回答。”
她手上一点力道都不带,不过是在和他打闹玩笑,江弋低声一笑,还是说了一句:“重。”
洛唯栀哼了声,不满道:“江弋,我记住你了!”
背着她的人突然颠了颠,将她吓得收手,赶紧抱着身下的人。
“干嘛啊你!”她气得拍人,“嫌我重?”
江弋仍是笑着的,偏过头看向肩头的人,曜黑的桃花眼蕴着细碎的流光,只能装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的后半辈子,你说重不重?”
男人的声线磁性而低沉,一字一句,更像是一个情深到极致,白首的约定。
性格使然,洛唯栀一向是活在当下,其实很少会去想长远未来的事情,但这时候听着江弋的一句话,她不自觉地想到,要和眼前的人,相伴到白头。
漫长的岁月,青涩到成熟,青年到中年再到晚年,永不分离的他们。
将彼此见证对方脸上的第一道皱纹,第一根白发,不再年轻的面容,暮年的苍老佝偻的躯体……
两相依偎,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滚烫而热烈的爱。
洛唯栀忍住心脏之上的颤栗,笑着问江弋:“那你明年还愿意背我吗?”
江弋脚步不停:“背。”
洛唯栀又问:“十年之后呢?”
“背。”
“二十年之后呢?”
“背。”
“那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呢?”
“背。”
洛唯栀想了想,“可是那时候你都走不动路了。”
江弋轻笑:“那就拄着拐杖背。”
洛唯栀略有些嫌弃:“那样一点都都不帅诶~”
江弋从善如流:“拄着帅气的拐杖背。”
洛唯栀趴在他背上直笑。
夜间风大,走完一条长街,江弋招来车,带人回了酒店。
两心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