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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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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的老人看着几乎每年都来这座墓园的青年,不动声色的收起眼底的诧异。

“年青人,又来扫墓啊?”

青年人转过头,看着老人:“是啊,不来看他,怕他寂寞。”

其实老人掩饰的并不好,他眼底的惊讶诧异吴邪都看在眼里。

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不自觉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有些感慨,原来已经十年了啊。

以前他一直觉得恍如隔世这个词不过是一些人为了煽情渲染出来的罢了。

直到他真正体验了一把,才知道,那些蕴含了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情的感觉,也真的只有这个词能概括了。

十年,对他来说,并不是大多数人形容的转瞬即逝那么容易,他经历的太多,想记住的却寥寥无几,有些事情他曾经希望自己能全部忘掉。

他就像是被时间抛弃了一样,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好像当初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恍惚中,又让人觉得他仿佛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眼底曾经的那些纯粹现在只剩下一片灰蒙。

对于比常人衰老的慢,吴邪没有太多的表示,甚至他有时候想或许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吴邪把目光放在墓碑上,潘子的墓很简单,墓碑上只有他亲自写上的几个字和上面那张已经褪了色的黑白照片。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照片上的人有些显老,以至于他都快忘了,潘子以前是什么样子。

如果潘子还在,他看到自己的墓碑,照片拍的那么老,他估计会亲手砸掉吧。

后来他会在很多时候梦到潘子,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他觉得要撑不下去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会梦到他,每到那个时候,潘子就会成为他能继续走下去的一大半助力。

幸运的是,他没有辜负潘子给他的这条命,他活到了现在。

他不再天真,他眼里里写满了疲惫和与那张脸不同的老成,今天的吴邪是多少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他没有后退的权利。

吴邪点上了一根烟,天气阴沉沉,他的耳边盘旋的总是那几句歌词。

“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诶...莫回头....”潘子死前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午夜梦回他都听得到那首红高粱,唱的那么慷慨激昂。

时间久了,吴邪也就慢慢习惯了。他会在梦到潘子的时候跟他聊聊天,问问他有没有在那边见到三叔,也会和他发发牢骚,现在潘子是他手底下所有伙计的榜样,他再也不会在半夜惊醒过来的时候,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有的时候,他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潘子还在,那声小三爷也还在。没有胖子抱着彩云的尸体时空洞的眼神,更没有与小哥在青铜门前的道别。

那个人依然在他一回头就触手可及的地方。

恍惚中,他还能看到那人站在巨大的青铜门前笑着跟他说:

再见,吴邪——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真实的看见小哥笑,让他黄粱一梦般,一记就是多年。

一阵铃声传来,吴邪回过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是胖子。

“我说天真,你他娘的是不是把胖爷我忘了?这都多久了,不打个电话来慰问一下?”

吴邪抖了抖烟灰,带了几分懒散的笑意:

“三年来你可都没给我个音讯,你这话说的不亏心?”

现在也只有胖子还会叫他一声天真了,再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他还真有些怀念。

现在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小三爷,只记得狠绝果断的吴小佛爷。

“天真,话不是这么说的,胖爷我这不是怕联系你,你再想胖爷了,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再分了心,这惦记你的人可多着呢,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满嘴跑火车的胖子依旧是那个胖子。

“几年不见,你的脸皮倒是更上一层楼了。”

“几年不见,你胖爷我膘还长了不少呢。”

一听这话就是真的,这货天天在巴乃估计自个儿种的还不够他吃的。他是真的很久没见过胖子了,两个人有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胖子才开口:“吴邪,你去看大潘了?”

“嗯.....”吴邪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他知道,胖子不是不来看,是怕那血淋淋的过去又呈现在眼前,他们都经历过太多,他知道胖子现在只想过平凡的生活,云彩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能默默守着她,也算是他后半辈子的心愿了。

如果可以,吴邪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承受痛苦,他一个人就可以了,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得嘞,你记得帮胖爷我多给他烧点纸钱,让他...在下面过的好点。”胖子应该是在抽烟,狠狠的吸了口气。

吴邪着知道胖子的无奈和不甘,太多事情无法解释,他甚至连云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种想知道又没勇气去探究的感觉,吴邪太明白了。

直到现在,吴邪才明白一个道理,并不是一定要让你整个人生透明在眼前才算没有遗憾,有些事情,一辈子让它成谜或许是对你来说最大的宽慰。

半晌,吴邪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天真,有十年了吧……”

胖子沉默了一会问他。

那么多年过去了,胖子远远的看着那个天真吴邪变得面目全非,他却无能为力,他有时候常常觉得心里揪的生疼,他都知道,现在唯一支撑吴邪的就是那个十年之约。

十年来,胖子做过无数的假设,若是那青铜门后没有那个人,若是那个人又被格式化,如果最终等来的只是一堆白骨,那么,他不敢想象,吴邪会怎么样。

吴邪沉默了,他明白胖子的意思,十年来,他一直刻意回避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他等着,无论结果怎样,十年,他等着。

这是他等了十年的结果,总要给他一个答案,不是么?

那个人还没有出来,他必须熬过这个十年。

就算那个十年不过是他编出来的借口,他也要等。

因为,吴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支撑了十年的交代。

“我等他,还有一个月,再有一个月,我去接他回家。”

其实吴邪自己也知道,他其实是盼望着十年之约到期,可是又害怕,这种矛盾的心里随着约定越近就越大。

他怕,怕那扇青铜门后面没有那个人,没有那冷峻的容颜,没有那淡漠的眼眸,没有小哥,没有闷油瓶,没有...张起灵……

他怕那个人彷徨着眼神问他:

你是谁?

那么他要跟谁说“我带你回家。”

那边胖子叹了口气:“胖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了。”

“放屁,你把小哥放哪儿了?小心他出来削你。”

“滚你丫的,他要是现在能出来削我,我洗好了让他削,严肃点我跟你说,跟你说正经的呢,”

可能是为了应景,胖子声音突然严肃:“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结是什么,我也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喜欢折腾自己,喜欢感怀,但是天真,你得知道,人啊,得往前看,你得自己走出来,你懂吗?”

吴邪的烟烧到了指尖,过了好久他才开口:“突然变的这么煽情,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你丫滚蛋,你胖爷这叫心思细腻,你懂个屁,堂堂吴小佛爷,为点情呀爱呀的,战战兢兢,我看着都替你心急。”

“我告诉你,等咱闷哥出来了,喜欢就去拿下他,我还就不信了,咱貌美如花的小郎君还搞不定一个闷骚的老头。”

他那点心思藏了这么多年,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吧,突然被胖子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是有点难为情,但他听着胖子不着边际的话,还有些想笑,心说恐怕还真玄。

不过他心情突然好了点:“行吧,情感导师胖子先生,爷忙着不跟你废话了,跪安吧,有空就来长沙找我,请你下馆子。”

“贵的那种。”

“当然。”

吴邪挂断手机,开始下雨了,他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那个闷油瓶子怎么就那么爱看着这天空发呆?

反正他莫名的讨厌这种死气沉沉的天气。

又一阵铃声传来,吴邪静了几秒,依然抬着头看天空,淅淅的雨打在脸上有点微凉。

手机铃声闹了几次,吴邪才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眉头皱了一下,一般这个时候没人敢给他打电话,除非是重要的事,修长的手指按下接听。

“嗯...”吴邪淡淡的嗯了一声,那边却像是得到命令一样,才开口:“老板,李强带了些人来堂口。”

吴邪皱了一下眉:“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人,老板您看您要不要...”那人说话有点小声,看样子人就在他边上。

“让他候着。”说完吴邪挂了电话,看了眼潘子的墓转身离开了。

现在道上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吴小佛爷。

吴家的当家此时正在长沙的堂口里坐着,一手端着一只琉璃玉盏杯细细抿着上好的龙井,另一只手随意地敲着桌面,底下一堆人恭恭敬敬地站着。

敲打桌子的声音一下一下,让一些本就心慌的人听着更是心烦意乱。下面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个子虽然瘦小,眼睛里却有些狡猾明亮,一看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吴邪扫了一眼下面站的几个人,然后才说:“李老大今天怎么有心情来找我喝茶,不提前打个招呼,我怕招待不周啊。”

他声音有些散漫,却让人听了极为的舒服,但那是对不知道的人,若是在了解的人听来那便是极具威慑力的。

“哪儿的话,其实这次来,是有事想拜托三爷。”带头的李老连忙开口。

“嗯?”吴邪连头都没抬。

下面几个人却浑身一个激灵,李老大筹措了一会,硬着头皮开口:“三爷,越南那条线是我做的不好,不该瞒着您从中抽利,以后绝对不敢再犯,还望三爷给个机会。”

吴邪淡淡的笑着,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人:“机会我自然是会给的。”

李老听见吴邪这么说,面上露出喜色,还不等他高兴一会,就听见吴邪接着说:“但你的额度已经用完了。”

李老的嘴角僵在哪里,看上去面容有些扭曲。

“小佛爷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咱们按规矩来。”

这话一出,就是没得谈了,李老大眼看谈不下去,也不装恭敬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愚蠢的动物,冲动不计后果。

“我好歹也给吴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叫您一声吴小佛爷,怎么着也算是你三叔那辈留下来的元老,你这么说未免有些驳面子了吧。”

虽然吴家整个势力都在吴邪手里,但留下来的几个元老级别的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他料定吴邪不敢拿他怎么样。

吴邪像是看透了男人的心思一样,嘴角挂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

看到吴邪笑了,李老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人,因为平时笑的温和,所以总是有人一度忘了他并不是如他表面笑的那么温暖的,他是吴小佛爷,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面子?没有这个面子,早在你第一次账本作假的时候,我就会让你按规矩走了。”

李老脸色猛的一变:“小佛爷......”话还没说完,就被吴邪接了过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天就算是我三叔来了,他眼里也容不下沙子,你以为你这些年从抽出去的利润还少么,我给过你机会。”

吴邪说完,身后便有一个人递过来一本类似于账簿的东西,他随手接过来,扫了一眼身后递东西的人。

后者后退一步,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吴邪扬手一扔,账本就砸到李老面前。

李老手有些抖的捡起,才翻开一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他所有的交易记录,一天不少,一字不差。

“小佛爷....这..”李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吴邪他记忆力极好,密密麻麻的数字过目不忘,一眼扫过去,什么地方缺斤少两做了手脚的都清清楚楚。

几年前还有人欺负他年轻想借机上位,从中捞油水,被他拎出来,有证有据让人无话可说,这些人都被没收了盘口,几乎是半残的被扔了出去。

吴小佛爷极少会对反水的人或是做假账的人杀人灭口,但是从他哪里被丢出来的人,都落得个无处可去的下场,所有的盘口都躲着他,因为没有人会想跟吴小佛爷作对。

打那之后他手下的伙计安分了许多,他逐渐收整起吴三省的盘口,将吴家的产业一点点撑了起来,并且开始涉足白道的产业,越做越大。

吴邪本就继承了了吴家人的的做事风格,有着惊人的明锐度和观察力,还有他可以同一时间整理大量信息的头脑,常常一个时间统筹好几样不同的东西谈十几项买卖。

到现在,几乎要货都的经过他手里。

这期间的苦楚自然不必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数都数不过来。

还好,几年来,他跟着瞎子学了不少路子,许多危险,他都挺过来了。

吴邪这几年很拼命,他知道他靠不了任何人,他只有自己了,他背后没有人。

他极强的判断能力和反应能力每每都让他死里逃生。

十年来,九死一生他经历过太多了,那颗心,早就练就的波澜不惊,他的心,早就老了。

李老大看着手里的账本,手不停的颤抖,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做的很干净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东西呢,

吴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摆摆手:“带下去吧。”说完,李老和他几个手下已经被几个人架着拖走了。

有时候,吴邪看着别人绝望的眼神,就会想起那时的自己,小哥不在,所有的事情,包括那所谓的真相就像是洪水一般将他覆没。

他也看到了世代束缚自己家族敌人的影子,他才知道自出生以来,长辈和在乎他的人们所付出的牺牲和无奈。

他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不过是镜花水月,陷入巨大的空白令他几近崩溃。

王盟看着吴邪,他挥手撤下了堂口里的其他人。

吴邪闭着眼睛,端着手里冷掉的茶,久久无言。

小哥,我可以了,一个人……

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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