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简单的修整了一会儿,两人便继续走。茫茫的大雪山只有一片刺眼的白。
曾经在这最深的地方,有他最爱的人……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大概又走了几个小时就进了山,山里的天气比山外要冷的多。
吴邪拢了拢衣领,抬头看了看天:“得加快速度了,看这天,估计要有暴风雪。。”
“老板,为什么不休息一晚,天黑了这雪山不好走啊。”
“没时间了。”吴邪头也不回淡淡的说到。
王盟苦逼了一下,没说什么。虽然不情愿,但只得跟着走。
很快,天就黑了。但在茫茫白雪的映照下,不需要手电都可以继续行走。
就这样又走了五六个小时,体力消耗太大了。
“老板,我真走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吴邪停可以来,朝前面望了一会儿,找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在这休息一下。”八壹中文網
“老板,你终于仁慈了一回。”王盟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吴邪教王盟在雪地中挖了一个雪窝,铺上防水布,燃起了无烟炉,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
其实他们一整晚也没睡多久,也就三四个小时。
王盟时不时会问吴邪几句,和他聊几句天。到后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人都沉默赶路。
慢慢的,直到看不见没有被雪覆盖的石头或是地表,只能看见漫天的雪白。
这种感觉让人心里极其的孤寂,不过吴邪早就适应了这种环境。倒是王盟,除了有些喘,还有些恍惚。
不过他这几年来跟着吴邪,身体也强壮了不少。
又走了一天,终于,吴邪已经能看到二道河了,这意味着目的地也快到了。
到达那个塌陷的断崖的时候,吴邪停住了。
“老板?”王盟见吴邪发呆,忍不住问。
吴邪看着那断崖,久久没有回话。
曾经有个人,那个人为了救他从这里跳下去摔断了手,却一言不发,甚至眉都不皱一下陪了他一整晚,第二天替他安排好了他回去的路。
那个人他已经阅尽了世间的黑暗却不染尘埃,在吴邪看来,他很温柔。
他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评价他的。
温润如玉,善良天真……
这些词他听过太多遍了。
但他觉得,小哥才是那个最温柔的人。
他活了这么久,生命中一定遇见过各种不同的人,也见识过不同的事情。正因为活得久,所以他心里才会有超脱他人的淡然,所以他才一副对什么事情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为之伤神的东西,他心疼这样的张起灵,不能领会痛苦,就不能承受幸福。
他高高的坐在神坛上,纤尘不染,像一尊玻璃娃娃……
是他,一直想拉那个人进世俗里。
他想把那个神佛拽下神坛,和他一起。
神佛那么孤苦,他不忍心看他一个人……
要是他回来,不见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冲来找他么?
吴邪想,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在青铜门里了吧。
他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背包,吴邪脸上有些涩然。
鬼玺都在他手里,就算那人来了,也不可能进去。
“老板?”王盟提高了声音,再在这里站下去,他要成冰雕了。
吴邪回过神,继续前进。
这里比外面更冷,看着王盟又裹了一层衣服,吴邪没有表示。
接下来就是走,一直走。
中间走休息了一次,走了三天左右的时候,吴邪已经看得到圣雪山了。从这里过去,只要一天的路程,就能到他们的目的地。
一天后,吴邪带着王盟又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看着那个缝隙发呆了一会,吴邪招呼王盟搭起帐篷休息。接下来才是开始,要保留体力。
吃了点东西,两人爬进睡袋,王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反而睡不着,撑起头,问吴邪:“老板,这个青铜门后面有什么?”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神仙。”
王盟嘴角抽了一下,他家老板把他当孩子呢。
“你说,那小哥会不会已经回来了,正找你呢?”
“他赶不上,除非他会飞……”不过张家的神,显然还没开发这个功能。
吴邪淡淡的说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王盟一听,睡着了这是?
不过想一想,他们几乎是争分夺秒的赶了这么多天,小哥要追上来的确不容易。
难不成这几天老板要这么快赶路的原因就是这个?
想到这,王盟坐起来,看着那个漆黑的裂缝口,露出了以往不同的神色,不过一瞬间就隐没了。
躺回睡袋里,闭上眼睛睡觉。
直到王盟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吴邪在黑暗里睁开眼,看着王盟,眸子越发的深沉。
第二天王盟醒过来,就看见吴邪已经站在那个裂缝口了。
王盟揉揉眼睛爬起来走过去,就感觉从裂缝里吹来一股阴冷的风,他低头去看,里面有一天路,一直通往最深处。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昨天他只看见石头,只有一米多深的一个缝隙,根本没有路啊,难道是他的错觉么?
吴邪吩咐王盟把东西收拾了,他们要准备进去了。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云顶天宫给他的映像太深刻,所以他选择了当初和小哥到过的那个地方。
虽然他当时被捏晕醒过来后检查过这缝隙里根本没有路,但他后来想明白了,这缝隙后边一定是有什么机关。
果然,被他找到了。这缝隙的大石头后面,是一条路,可以直接绕过云顶天宫到达青铜门哪里,速度会快很多。
吴邪看着缝隙发呆了好一会,王盟收拾完东西见自家老板又在发呆:“老板?你怎么了?最近老爱发呆?”
“想事情,”吴邪反应过来:“进去吧,”
说完带头跨了进去。
里面是条夹缝,他并不清楚这里距离青铜门有多远,前面会不会有岔路。
但这是唯一的捷径,他要在最快的时间赶到青铜门。
小花安排的接应的人早就在十天前就已经进去了。
王盟跟在吴邪后面,他总感觉他老板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有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吴邪看着远处的黑暗,有一种要把人吸进去的空洞感。
他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是高兴,还是害怕,又或是一种终于要解脱的激动?
只要这一次成功,所有事情意味着就都结束了。
这一次并不像前上一次一样,费尽心机,处心积虑却根本无法确定那个计划最后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
这一次截然相反,他完全明白最后的结果。
但无论是什么结果,他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其实但凡他现在还有一点吴小佛爷该有的考量,他就绝对不会选择那么做。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赌注成反比例的赌注。
因为代价太大?
可是吴邪依然选择赌,尽管他手里的筹码不及对手的十分之一。
他就是这么选择了,放弃思考一切可能发生的因素,他就要那么去做。
这场豪赌赢了,对于他来说,他就是最大的赢家。
他完全猜不透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但那都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这就像当初小哥和胖子被困,他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要选择去。
就算知道结果要么是他救出胖子和小哥,要么跟他们一起死在哪里。
不管结果,在过程里,他就别无选择了。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不去考虑路上会碰到的因素,只需要考虑怎么达到他的目的。
这是至今为止吴邪贯彻的最好的一句话。
吴邪和王盟走了很久,裂缝里潮湿的感觉太重。渐渐的,吴邪甚至觉得心跳越来越慢,有些喘不上气。
停下来休息了几分钟,突然吴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猛的回头手电照过去就浑身一凉!
他身后漆黑一片,偶尔能听到水滴的声音。可是他身后,除了他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王盟不见了!
难道是没跟上来?
“王盟!”吴邪叫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什么情况,他可以肯定,至少几分钟前,王盟就在他身后绝对不会错!
难道是他躲起来了?
可是不可能啊!先不说他根本没有理由躲起来,而且在这种没有岔路的情况下,一眼看过去,只有这一条路,缝隙很窄,藏一个人根本没可能。
那时怎么回事?
有人把王盟带走了?
可有人要在这种情况下把王盟绑了,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吴邪觉得心里忽然有一丝异样……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更慢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在一点一点加快。只是几秒钟,他就做了决定,他没有回头去找,他只是继续往前走,他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王盟,他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就算知道他在这里离开,王盟就有可能凶多吉少。或许他从这里折回,就能在不远处找到王盟,可是他没有时间了,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他不是那个满心怜悯和不忍的吴邪,他是心狠手辣的吴小佛爷,他会考虑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利益。
曾经因为他犹豫不决和对太多人的不忍,让他失去了太多。
所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
他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别人了,他没时间了,
吴邪把身上的吃的留了一份用防水布包好,用身上带的无烟炉点上放在旁边,这是后来改良过的,燃烧的时间会久一点,不至于让王盟找不到。
深深的看了眼黑暗的尽头,然后继续往前。
又走了两三个小时,吴邪靠在石壁上喘着气,他把身上的背包拿了下来,用匕首在墙壁上做了一个标记。
一路来他做了不少,这是只有跟他长期相处过的人才能看懂的符号,他自己发明的。
吴邪拿出水和一些吃的,挂在身上,用手电筒照了照前面的黑暗。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最后都化为一个人的脸,他想,或许这是就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这个词,用在两个男人之间,或许会觉得矫情,或许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可他就是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了。
吴邪不是矫情的人,可是,他知道,这一定是喜欢。
喜欢到恨不得跟那个人一夜白头。
张起灵,如果我活着,就永远爱你,如果我死了,我也会永远想念你的——
潮湿阴冷的沼泽里,张起灵和黑瞎子一身淤泥的穿梭在沼泽里。
这一次,他们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自己到达了沼泽,两人本就有一样出色的身手和体能。
没有了以往那些拖累,他们的速度相当于提升了两个倍。
“我说,进入沼泽前,还是休息一下为好。”黑瞎子开口。他们连续三天三夜的赶路,就没停下过。更何况,他们已经到了沼泽,身体不累是假的,如果不是以完全体力够的情况下进入沼泽,这里的变态结构真够他们喝一壶的。
张起灵没有开口,也没有反对,只是看着漆黑一片的沼泽发呆。
黑瞎子自顾自的坐下来。燃了火,拿出干粮慢悠悠的吃起来。
张起灵也在一边坐下来,低着头。
夜,安静的有些诡异异常,只有黑瞎子吃东西细微的声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沉默半晌,张起灵忽然底底的开口。
黑瞎子吃东西的手却停了一下,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说完,拍了拍手。
张起灵却没了下文。黑瞎子也不在意。
瞎子没有马上开口,点了根烟,慢慢的吸了一口:“差不多是五年前吧,也可以算作是我帮他激发了费洛蒙的能力,他也因此得到了很多信息,当然,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再坐以待毙。”黑瞎子一直保持着那种玩味的笑,好像在说一件极为有乐趣的事。
又抽了几口,黑瞎子见张起灵没有反应,他也没在意,他知道某人在听,于是接着说:“费洛蒙给出的信息,远远要比想象中的多,多到几代人的思想、记忆,包括哪些仇恨都通过费洛蒙传到了吴邪的脑子里,他的大脑就好像瞬间多活了好几百年!你能想象吗?每次发作的时候,脑海里有多少不同的人,他们的仇恨和那些阴暗扭曲的思想拉扯着吴邪的神经,所以也导致了吴邪性格的变化。”
黑瞎子说着,声音里有些许疲惫,那不是来自身体本身的疲惫,好像伴随着说的话渗透出来。
张起灵听着,淡漠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然而心口像是包裹了一层带毒刺的藤蔓,它随着黑瞎子的话,慢慢的收紧,直到他快窒息。
他只能听着——
在见到吴邪的时候他就知道,十年来他经历的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若只是被追杀暗算,若只是要撑起吴三省的产业,若只是要变得强大……
怎么可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从内心开始把原来的那个自己剥离的一点不剩。
张起灵无法想象吴邪到底是承受着怎样的绝望,一点点走过这五年。
他有些懂吴邪现在的偏执了。
我只有你了,张起灵——
他曾经这么说过。
现在张起灵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只剩下我了,因为你把自己也丢了。
费洛蒙存留在他身体里的毒素渐渐开始腐蚀他的身体,那些疯狂涌出的记忆或许会在某一天彻底变成一种实在的精神腐蚀掉吴邪原本的自我意识,那么那个时候他就会变成那些仇恨。
到那个时候,就彻底没有吴邪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