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已过半，随着宴席散去，庭院的歌舞声也戛然而止。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偶尔飞过的候鸟落在枝头，留下一阵翅膀划破空气时所发出的轻响。

言辞倚在窗前，朝姬无咎所在的耳房看过去。

良久，直到耳房的烛火都全部熄灭了，他这才将视线收回来，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虽然根据《登顶》情节走向，言辞预先就知道林落原本差点失身的对象就是姬无咎，但是因为原文在这段情节上交代得极为含糊，他看到这一段脑补的一直是正处在发热期的林落诱导出了姬无咎的信息素，从而导致的天雷勾动地火——

不过现在想来，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从他们离席时完全相反的方向来看，姬无咎甚至根本没有见到过林落。

——那他为什么会发热？

难道说宴席上姬无咎也喝了那壶掺了催/情剂的酒？

可这说不通。

言辞托着下巴，用另一只手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即便原主的确是想设计林落，但是如果只是为了羞辱他，与其惹上重权在握的姬无咎，随便找个身份卑贱的戏子优伶岂不是更合算些？

毕竟惹了林落，得罪的不过区区一个巡抚和另一个还未展露锋芒的太子，可要是触怒了姬无咎，他背后那实实在在的三十万铁骑可不是吃素的。

原主即使真的是被妒火蒙了眼，也不会蠢到真想拉着整个荣王府共沉沦吧。

但如果这件事不是他授意，还会是谁呢？

气温似乎更高了。

明明窗户已经敞开了大半，言辞坐在屋子里依旧感觉闷热得厉害。

略带着几分焦躁地将领口扯得更开了一点，言辞折返到床头上躺了下去，昏昏沉沉地看着床幔上随风摇曳的璎珞，努力在已经开始陷入混沌的意识中找回些许清明：难道说，原主也被人设计了？

*

姬无咎从没想过言辞对他真的会如此不设防备。

即便真的是平君，在竹林中被他那样袭击过后，怎么还能这样门窗大开的留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姬无咎缓缓踱步走到言辞床前，半倚着床栏，带着些许探究地垂眼打量着他。

淡淡的月色从窗外透进来，为床上那人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光晕。

大约是因为热的厉害，即便是在睡梦中言辞的眉心都微拧着。

薄汗打湿的发垂落下来贴在脸侧，衬着那微微泛着绯色肌肤，看起来竟该死的诱人。

仿佛因为感受到姬无咎的气息，言辞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他略有些焦躁地将压在身上的被子踹到一旁，急促的呼吸间，喉咙里溢出了一丝轻轻的呜咽。

空气中突然浮动起熟悉的蜜桃香来，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若有似无，反而像是尘封了许久的佳酿突然被掀开了盖子一般浓郁醉人。

这种味道……

姬无咎微微俯身撩了言辞耳侧的一缕发在指节上绕了一圈，轻轻嗅着那发梢传来的香气，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眯起了眸子：原来是第一次发热么。

这么想着，脑中忽地浮现出一个时辰前，竹林里言辞对着他说自己是平君时理直气壮的样子，薄唇微扬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来。

荣王府里千娇万宠的世子竟然在成年之后分化成了一个凤君，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也不知道荣王那个老顽固知道之后会露出怎么样一副滑稽的表情。

将那缕发在指尖轻捻了捻，再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欲坠不坠的月亮，终于止了心头想要继续留在这里观察他的念头。

松了手正准备去屋子其他地方瞧瞧，但还没等转身，却忽地觉得衣角猛地紧了一紧。

被发现了？

姬无咎脚步一顿，眸色倏然沉了下去。

半垂着眼皮朝身后看去，还没想好言辞如果真的醒了他该怎么处理掉他，微微一偏头，正巧对上了另一双水蒙蒙的眼。

言辞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从傍晚在竹林的时候，身体好像就有些不对劲。这会儿症状仿佛更严重了。

脑袋晕晕乎乎像是塞满了棉花，身体却像是被绑在木架上放在火堆前反复炙烤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冒泡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好闻的冷香。

像花木与露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随着呼吸缓缓流进他的四肢百骸。饮鸩止渴似的，一刹那像是缓解了他的灼热，但却又在下一刻让他更加焦躁不安起来。

为了贪求更多的香气来停止身体里疯狂上升的热度，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面前那片衣角。

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香气源头，呜咽着喘息半晌，哑哑地发出声音：“别走。”

言辞感觉到面前那个人影似乎愣了一瞬，随即微微俯下身打量着他，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磁性，听起来像是有电流穿过似的，让他全身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世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言辞抬着头看了他一会儿。

黑如古墨的眼瞳里被裹了一层水雾，眼角全数红了，先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散去后，茫茫然地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闷不做声只是手里依旧紧攥着那人的衣角，如同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好半天，突然手上一用力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拉了下来。

仰面将滚烫的唇贴在另一张微凉的薄唇上，半晌，大约是不满对方冷冰冰的反应，带着些不满和委屈，小狗似的伸出舌头在他唇瓣舔了舔。

“世子，你——”

“别走。”言辞紧抓着对方陡然僵硬起来的手臂，将发烫的额头贴在对方的前额上，声音因为太难受了而带上了一点哭腔，“我真的太热了。”

对方又沉默了下去。

良久，就在言辞挂在对方身上，迷迷糊糊地又快要睡过去时，他感觉有人突然倾压过来贴近他的耳侧，带着他喜欢的那种好闻的冷香，近乎咬着牙吐出了与他几乎同样灼热的气息。

“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