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或许是因为年夜饭上喝了点酒再加上晚上吹了风,言辞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甚至记不大清自己怎么回的屋子,再一睁眼,醒来就已经到了第二天。
这一觉睡得倒是香甜,连梦都没做半个,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
但红湘倒是早就在外面候着了,眼见着言辞醒了,赶紧伺候着他起了床。
言辞偏头看她一眼,问道:“我爹回来了吗?”
今天是初一,按照规矩,文武百官应该要随姬元徵一起去惠明寺上头柱香。但是今年特殊,姬元徵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索性便直接将祭坛设在宫中,在宫里进行祈福。
为了赶个好彩头,昨天夜里百官便就已经在宫门外候着,等待姬元徵传唤了。
红湘颔首道:“听说皇上身子不大好,一切仪式从简,王爷子时刚过便就回来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也起了。世子要过去请安么?”
言辞想了想,应了一声,还是去了。
言成荣人在前厅,正和谢明柔两人坐在主位上,受着小一辈的礼,大约因着是心情不错,一直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慈爱的笑意。
“爹。”
言辞走进屋,给言成荣行了个礼,又看一眼谢明柔恭恭敬敬喊了声:“王妃”。
谢明柔看着他,原先脸上灿烂的笑意稍微收了点,只随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地说了两句场面话。
言辞并不介意,反倒是言成荣因为她的态度而微微皱眉瞥了她一眼。
众人落座,在一起吃了顿早饭,饭后谢明柔作为当家主母,分别给小辈赏了些金银物件用来压岁。纵然言辞和她不怎么对盘,但是好歹是荣王府的世子,该有的规格还是一分都不能降的。
作为成年后已经许久没领过压岁红包的言辞,看着谢明柔送来的一袋子金瓜子面上不显,心底简直乐开了花。
真心实意道了个谢,正准备回屋,话还没出口,却被言成荣留下了。
总归是相处了这么久,言辞摸清了言成荣的脾性,倒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害怕他。
将手上那包新得的金瓜子虔诚地收紧腰间的香囊里,这才问道:“爹让我留下来是有什么吩咐?”
言成荣扫过言辞腰间被撑得鼓鼓囊囊的香囊:“你不是觉得金子俗气?怎么,今天收得倒痛快。”
当然痛快!
这可是钱!再给他十箱八箱他都能收!
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嫌弃钱的吗?
言辞心底呐喊,面上却端得平稳无痕:“王妃给的压岁,儿子怎么会不高兴。”
“是吗?”言成荣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是昨天那场烟花将你迷了眼,所以今天心情分外好些。”
言辞眼皮子微微颤了颤,犹豫了会儿,没敢搭腔。
但是言成荣却没放过他,反而继续用一种不疾不徐的调子说道:“听说那大半柱香时间的烟花,是花了数十个能工巧匠赶了几日的工才做成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天潢贵胄为了讨谁人欢心,花了这么大手笔,闹出这么大动静。”
言辞垂着眼睫装死,更不想接话了。
言成荣盯着他半晌,见那边始终一言不发,叹了口气:“我原本觉得,他要娶你,虽然不一定是想让他入府做人质,但是大约也没几分认真。现在来看,多少还是有的。反倒是你——”
顿了顿,“你若是被胁迫,真的不愿……荣王府也不至于落得买子求荣的地步。”
言辞悄悄抬头。
言成荣说着,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从怀里摸出一块什么,扔到了言辞面前。言辞下意识地伸手接了。
那是一块玄铁的牌子。大约半个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言”字,反面刻了些复杂的花纹,看上去像是树梅花。虽然做工精致,但因为过于单调的色彩看起来有些沉闷。
“这是?”
“本早就该给你的,只是你一直都太不争气,所以扣到了现在。”言成荣抿了口茶,语焉不详地提示道:“还记得之前与你一同训练的那三百精兵么。”
言辞呼吸一窒,只感觉手里那块铁质的令牌突然有几分烙手,心底瞬间明白了过来。
“收好吧,就当是我送你的压岁。”言成荣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言辞可以退下了。
言辞却没动。
他握着令牌,微微舔了舔唇,声音略有些干哑地问道:“之前在街上偶遇摄政王殿下,王爷对我说,让我年后同他北上去一趟栗阳。爹您可知道这一去是要做什么?”
言成荣没有立刻回答,只自顾自地喝着茶,许久,将茶盏放了下来道:“摄政王心思深沉,他要做什么我也猜不到。但是他总归不会害你。等到了栗阳,他要做什么,你配合着他做就是了。”
言辞看着言成荣,觉得他肯定是知道些内幕,但是没与他说实话。
只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多少也安心了些,点点头将令牌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后,行了个礼便出了屋子。
*
大约是忙着筹备栗阳之行,自从除夕夜后,姬无咎便再没来过荣王府。
但是也不知是存心想要逗弄言辞还是什么,打着摄政王旗号,私底下偷偷往他院子里送来的东西却一直没间断过。
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多是些出名的糕点和别致的零嘴儿,不值几个钱,但是胜在新奇,味道也好,让言辞连个退回去的理由都没有。
一连收了半月余,到最后不知不觉竟成了习惯,偶尔发呆时竟也忍不住开始想今天会收到些什么了。
“听说城里新开了家蜜饯铺子,”阳光正好,言辞趴在书案上一边看书一边小声嘀咕,“里面的果脯做的特别好吃。”
红湘在旁边没大听清:“世子您说什么?”
言辞咳了一声,把书扔到一旁:“没什么,我说有些累了,想要午休躺会儿。”
说着,转身便合衣躺到了榻上。
闭上眼前,言辞心想:算算时间,等到睡醒,东西应该也就送到了吧。如果不是果脯,昨天送来的那家碗糕似乎也不错。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东西也没能送来。
红湘端着洗漱用具进屋准备伺候言辞洗漱休息时,感觉自家世子仿佛正期盼着什么。只是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脸盆上时,眼里的光闪烁两下又有些失望地落了下去。
红湘干巴巴地道:“摄政王许是政务繁忙,所以忘了……”
言辞长叹了口气,落寞地点了点头。
红湘看着言辞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于心不忍,想要劝解:“世子放心,摄政王以往对别人一直是不假辞色。如今肯这样哄你,多半还是喜爱你的。”您可千万别自暴自弃。
后面几个字没说出口,就听言辞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
红湘:“什么?”
言辞无精打采地:“早知道他不送了,我今天晚饭就不该只吃那么一点。”
红湘愣了愣,恍然大悟。
言辞嗜甜,比起饭菜,肯定是那些糕点零嘴儿要更得他喜欢。到了后来,晚上便不怎么吃了,专门留着肚子吃零食的。
但是今天零食断了,到了这会儿工夫,晚饭又没正经吃,便实实在在有些饿了。
红湘:“那奴婢去让厨房给您再煮碗冰糖燕窝?”
“这么晚了,等煮好都什么时候了。”言辞摇了摇头,自己洗漱完了,吩咐,“明日早点叫我起来吃饭吧,晚上就不必了。”
红湘想了想,觉得也是,点点头端着水盆退了下去。
看着红湘出了门,言辞又坐在桌前等了会儿,终于是熄灯上了床。躺在床上看着床幔上的璎珞,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胃里空空的难受的慌。
连带着,仿佛连胸口也闷闷的有点难受。
言辞伸手揉了揉饿的扁扁的肚子,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么。
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些。闭上眼,正准备睡觉,却听见一声“吱呀——”地开窗声后,有一阵甜甜的香气夹杂着夜风的冷意从斜前方传来过来。
在来人撩开床幔的一瞬间,言辞倏然抬起眼朝对方看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
姬无咎似乎是讶异于这么晚了对方还没有休息,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竟也没有半点慌张,熟门熟路地放下床幔,坐在了榻前,随口回道:“本王想念世子便就来了。”
说着,又轻笑着道:“白天被朝中事情绊住了手脚,耽搁了些时间。所幸还没到子时。”
他说着话,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他的床边,甜香在床幔围起的狭小空间蔓延,刹那间连呼吸仿佛都变得甜了起来。
言辞忍不住把视线往那东西上飘了飘,肚子似乎是更饿了些,但是不知怎么的,胸口郁结着的那股沉闷倒是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碗糕……”
他勾了勾唇,偏头看他,漆黑的眼里带着些散漫的笑意:“应该还热着。”
“现在还要吃吗?”,,网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