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把丹尼斯从四楼带了回来,又在房里一直守到他苏醒为止。原本他担心丹尼斯清醒后会因为这可怕的经历落下什么心里阴影,可结果丹尼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表现得莫名其妙。
丹尼斯说他只记得自己在四楼扫地,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任凭他怎么思索也是一片空白——就好像有人将他的记忆擦掉了一块。
萧熠听完丹尼斯的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说起来,他在四楼找到丹尼斯的时候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自己,可是楼层很空旷并没有可以躲藏的死角,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也许不是。
既然汤姆有不可思议的能力,那会不会还有人有那样的能力。对方对能力的掌控比汤姆更加完善、系统,已经可以用能力隐藏自己的身形了呢?嗯,试着想想吧,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群特殊的人存在的话,他们肯定不想让普通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抹掉了丹尼斯的记忆……
听起来这样的解释很合理嘛,就是……实在太天方夜谭了……萧熠笑着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猜测抛诸脑后,却不知,这一刻,他其实已经踩到了真相的门槛。
确定丹尼斯没有问题后,萧熠便回去了。只是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解决了丹尼斯,汤姆又有了新情况,入夜的时候,汤姆的身体因为骨骼损伤出现应激性的持续发热,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
这让萧熠忍不住感叹小孩子还真是脆弱,就和易碎的瓷器一样,稍不留心就会碰坏,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脆弱娇嫩,才让人一点也生不出伤害他们的心思来吧。看了一眼烧得满脸通红的孩子,萧熠任命地叹了口气,找嬷嬷去了。
嬷嬷过来看了看汤姆的情况,确认属实,为他请了医生。啧,可别以为是嬷嬷们的善心大发,在这种鬼地方,挨饿受冻,忍受打骂,干不完活都是常有的事,甚至一些长相漂亮又性格软弱的孩子,还要忍受其他更肮脏更龌龊更难以启齿的事,但是无论如何,这些社会福利机构都绝不会愿意传出小孩死亡的丑闻,因为一旦被调查,那他们那层伪善的遮羞布可就盖不住了。
唔,好像扯的有点远了,总之嬷嬷看到汤姆病得不清,不得已给他请了医生,开了些药,还免了萧熠的工作,让他留下来照看汤姆,要求他”务必”在下个月孤儿院的开放日前让汤姆好起来,萧熠点头应了。
可惜,医生的药效果似乎并不好,汤姆吃了药,体温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再次升高。
“冷,好冷……”床上的汤姆缩成一团,身上滚烫,却不停地打着寒战,唤冷。
孤儿院的被子太薄不够保暖,萧熠已经把冬天的厚衣服都压在他身上了,却还是收效甚微。无奈之下,萧熠只好脱掉的上衣,把男孩抱到自己床上来了。一直注意锻炼的原因,萧熠的身体非常健康,体温偏高,完全胜任得了一个天然暖炉的工作,瑟瑟发抖的汤姆一接触到萧熠温热的皮肤,立刻手脚并用的缠了上来。
这个夜晚,汤姆睡得非常不安稳。大体发烧的人都是这样,一会发冷一会发热,他也没有例外,冷得时候浑身颤抖直往萧熠怀里蹭,热起来又扑腾着手脚往被子外面钻,不停地把刚进入睡眠的萧熠折腾醒,无奈地起来帮他盖辈子。
后半夜,萧熠忍无可忍的萧熠伸手一捞,干脆把男孩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就着这样的姿势沉入梦乡。
也许是折腾累了,又或者拥抱对于人类来说,真有非同一般的魔力也说不定,半梦半醒间的汤姆轻轻张了张眼,感受着萧熠怀抱传递过来的温度,居然渐渐散去了一开始的躁动不安,安静了下来……
一夜过去,黎明的时候,汤姆出了一身汗,终于退烧了。被汤姆汗湿的衣服碰在身上,那种黏腻的感觉相当不舒服,萧熠起床,拿来毛巾把黑发男孩身上的汗液擦干,再给他换上干爽的衣服。
这个过程中,汤姆已经清醒过来了,却还是意识有些模糊,乖顺的任萧熠动作。等到萧熠再次躺下来的时候,汤姆侧过头,看着萧熠赤/裸的胸膛,眼神里是罕见的迷茫,”为什么呢?”
萧熠伸出手,探了探面前的男孩的额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是已经见识过我的那种能力了么……为什么你不害怕?”
萧熠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也许对普通人来说汤姆的特殊真的很可怕吧,但是他呢,连续两次死亡都没能把他的灵魂带走,这个世界上似乎还真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的事了。
汤姆不说话了,肖恩无视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问题,而在任何时候,他都不喜欢做会让自己显得愚蠢的事。不过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里依旧还是茫然:为什么不害怕他,不厌恶他?每一个看过他不同于常人力量的人,都是如此对待他的,喊他恶魔……
——为什么,独独这个人是例外呢?
也许是对自己照顾了他一个晚上的知恩图报?总之,那个夜晚后,萧熠明显感觉到汤姆变得好相处了不少,起码不再是那副阴阳怪气的姿态,这对萧熠来说勉强算个好消息,毕竟他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如果同屋的室友一直是那么个态度,虽然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也挺影响心情的。
投桃报李,萧熠也不介意费点心思照顾下伤患。他现在每天早晨打水的时候会帮汤姆把洗漱用的温水兑好,一日三餐他帮汤姆带回去,洗衣服的时顺便把汤姆的脏衣服一起洗了。
反正萧熠动作向来利索,这些小事费不了他多少时间。当然这也只是对伤患的特殊优待,等汤姆能自理,他也就不会管他了。
对于汤姆来说,其实被这样照顾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孤儿院只教会他自力更生,在这里,你如果不为自己争取、抢夺,没人会管你的死活。但肖恩不是这样,他不遵循孤儿院独善其身的既定法则……或者说从那个晚上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肖恩是不一样的,他很特别——太特别了。
已经十二月,窗外下着大雪。汤姆躺在床上发呆。他很少有闲情这样,看着窗外飘飞的万千雪花,片片洁白。没有受伤的时候,即使是这样飘雪的日子,他也有干不完的活,难得的空闲他也忙着算计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或者想办法弄点他眼馋很久的东西,再不济也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实验自己神奇的能力。
总之,看雪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但此刻,独自呆在两人宿舍的汤姆却不自觉对着窗户发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雪往下落,等着这房间的另一个主人回来,连实验他的“小戏法”也没什么兴趣……
他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无聊,因为承认无聊就像承认寂寞,对他这种骄傲的人来说,承认一个呆着会寂寞简直可耻。
晚餐时间过了一刻,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汤姆迅速地转过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几乎克制不住地挑起了一个弧度。
走进来的亚裔男孩眉目冷峻,虽然只有七岁,但眉眼间锋利的气势却一点也不亚于成年人,已经可以窥见长大后那会是怎样凌厉的一双眼睛。
男孩把手里提的餐篮放在他的床头,汤姆瞥了一眼,果然,篮子里放着一碟黑面包和一小碗蘑菇汤——那就是他晚餐应得的份量,而且似乎比他自己去取还要多一些——他心里有些不理解,又有一些果然如此的释然,复杂难辨。
孤儿院的伙食向来糟糕,吃不饱也饿不死,有机会谁不愿意多吃点?说起来,帮忙带晚餐这种事,不就等于名正言顺的占便宜么?可肖恩从来没有克扣过他任何一点东西……也不知是该说他愚蠢呢,还是说他是个好人。
汤姆拿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啃着,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对面床上的人。
亚裔男孩靠在床头看一本发黄的旧书,夕阳暖色的光晕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长相在汤姆见过的人里无疑是极出色的,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冷厉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肖恩长得高,无论何时总是低头垂着眼帘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总是俯视别人的缘故,汤姆觉得肖恩身上有一种强大气势,而这种气势让他显得格外出众。
他之前猜测过自己的来历,他有这样特殊的力量,应该也有个极为不凡的出身,而现在,他觉得肖恩应该也有个好身世。
木匠养不起的儿子,酒鬼丢掉的女儿,得了治不好的病或者先天有缺陷的家伙,孤儿院里全是些低/贱卑劣的血脉,但他们两个是不同的——
他们,才是同类。
这样想着,汤姆端起汤抿了一口。
汤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胜在还是热气腾腾的,暖和温度在他口中化开,窗外的雪花还在飘扬,在这寒冷的夜里他奇异的感受到了一丝的久违的温暖。然后,他又注意到了肖恩的眼睛,还是那样,锐利,一眼望不见底的黑沉,但也许是心境已经发生变化的缘故,此刻,他却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黑色的暗光一样,吸引着他想要一直一直地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