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启那句,陈静瑄看了一眼李斯安打了石膏的腿,像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不自觉愉悦地勾了起来。
王启脸色冷了:“你笑什么。”
陈静瑄径直朝李斯安病床走来,王启想上前去拦陈静瑄,却被跟随着陈静瑄一道进来的吴森挡住了。
王启看到这个斯文男人还愣了几秒:“是你。”
吴森放下拦人的手,在王启眼前低下头,不卑不亢道:“三哥只说几句,说完我们自然会走。”
王启在那话语下,放下手,冷冷道:“看在你的份上。”
李斯安原本歪歪斜斜靠在病床头,随着陈静瑄的走近,难免往后缩了点。他一身蓝白病号服,头顶还裹着纱布,嘴唇略失血色,愈显脆弱,好似很好欺辱似的。
但他不想让自己瞧上去那么怂,就用手背挡在两颊前,抬着眼睛跟陈静瑄对视,瞪着眼睛恐吓。
陈静瑄非但没能被恐吓到,反而勾了勾唇角,嘴角的弧度正好,像只笑面虎望着盘中餐,那副神态仿佛在明目张胆地烦恼该怎么搞死李斯安。
吴森放心不过,转过头来给了陈静瑄一个眼神,想叫他别太过火,陈静瑄接收了那眼神却仍旧那副死样子,笑得阴阳怪气的。
李斯安为了抵抗对方的笑容攻击,也笑得灿烂,露出一排白牙,像极了那满是嘲讽劲的呲牙表情包。
这两人一躺一站,面对面阴森森对着笑,这一幕怎么看都像各怀鬼胎。
陈静瑄转动着无名指的银素戒:“他们是怎么跟你解释这场绑架的?”
李斯安皮笑肉不笑:“你猜。”
陈静瑄:“我猜他们是将这个当成一起普通的商战来处理,想杀你的那两个人也成为受雇的寻仇者。”
陈静瑄的消息倒是灵通,李斯安出事对外都是宣称说车祸,除了齐婴、宋呈和爷爷,他就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
陈静瑄又笑:“让我猜猜,你心底一定也很怪异吧,任怀疑生根发芽又不露声色。”
李斯安扬着脸笑嘻嘻看着他。
陈静瑄:“狐狸。”
李斯安:“所以你想要什么?”
“你伤成这样,自然要送你个礼。”陈静瑄微笑,手指按在脸上黑白的阴阳鱼面具上,面具剥离,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颔线。
那副面具被陈静瑄手按着,放在了病床头的桌面上。
李斯安看清阴阳鱼边角的碎玉,有些玉浸了血泛出艳红的光。
“这个?给我。”李斯安问。
陈静瑄露出一个很玄虚的笑,宛如瞧见未来什么热闹似的,但陈静瑄也不多言,转头就走。
李斯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可是就算要给我,也起码拿个新的啊,你都用过的东西,叫别人怎么用?虽然我也不会用。”
陈静瑄也被他的挑剔弄得一顿。
吴森下意识看向陈静瑄,但见陈静瑄神态还好,就转头对李斯安道:“您等着,我给换个新的。”
吴森就打开公文包,拿了个新的阴阳鱼面具,顺手拿回了旧的,一路带了出去。
陈静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从来没被这么嫌弃过,出来时脸色明显不好看了,一言不发,冷着脸往前走。
各自明明走的是一条路,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吴森手指蹭了蹭裤缝,走着走着,忽然嘀咕了句:“眼睛真大。”
陈静瑄回头看了吴森一眼,眼里明显带着警告。
吴森:“我是说广告牌。”
说着,吴森的手指指旁边挂着的塑料人形立牌,吴森想起口袋里刚接过的东西,就顺手拿了出来,想将陈静瑄的阴阳鱼还给他。
“三哥,你的。”
“扔了。”
两人一走气氛就立刻放松了许多,桌上始终摆着那做工精致的半脸面具,李斯安连看也不看,王启问:“你不拿吗?”
“扔了吧。”
却被王启阻拦了:“你先拿着吧,先别扔。”
李斯安:“嗯?”
王启摸了下鼻子:“放着也没有什么坏处,留着吧。”
李斯安也觉得几分有理,手也从脸颊上放了下来,长吁口气,但他忽的一顿,回想起来齐婴挨在教室的墙角里,有时一言不发看着他写作业,李斯安没有深思这个动作的意义,此刻反应过来,这个姿势能很好地掩饰一些失控。
李斯安回过神来,余光往外,发觉齐婴已经不见好久了
他又朝四周看了一圈:“齐婴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刚刚还看见他在这里。”
王启也诧异:“齐婴??我刚刚也看他在这里的。”
旁边跟着他们一道来玩的学生补充道:“我看到他了,就刚刚在你们那两个朋友进来时,匆匆忙忙往外走了,脸色不大好,像出了什么事。”
李斯安低嘶了声:“不会是因为上回被车撞的事吧,我记得他帮我挡了好几下。”
王启也诧异道:“要不我帮你去看看?”
李斯安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他应该也不想别人看到的。”
王启还犹豫,在李斯安的说服下,终于答应不去帮他们找齐婴了。
李斯安说:“下次再来看我呗,我都在的。”说着他抬了抬他那条受伤的腿:“我都这样了,也跑不到哪去了。”
旁人还担心他,有些犹豫看了两眼,李斯安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刚好我也想睡会。”
随着门很轻地关上,李斯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急忙从病床上跳下来,拄着他的拐杖,一瘸一下四处张望。
齐婴一直对他身边层出不穷出现的人满是偏颇。
-你身边忽然出现的那些人,你不觉得他们是目的不纯、居心叵测的吗?
-不纯就不纯喽,心思全纯的就压根没有,大家都是来玩的,又不深交,干嘛那么纠结
-我不喜欢
-我还不喜欢世界呢我也没让世界灭亡不是?干嘛那么关心别人好坏
-所以你就可以前一秒对人笑后一秒就冷漠到如同陌生人?你的谋生手段?
-你怎么忽然这样,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也是你的谋生手段吗?可有可无,想扔就扔,一旦发现与利益不符——
-齐婴!
李斯安拄着拐杖一路过去,脑袋还包着层层纱布,显得有些艰难地往前拄拐。
李斯安给人形容齐婴的长相,被问路的都说没有看到过,他一路走,忽然见,心有所感,急急和护士打听道:“请问医院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废弃的?”
“就是那样。”他手指比划着,“漆黑,有一扇窗户,像睡美人的小阁楼。”
“睡美人?”那护士诧异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废弃的地方吗?有一个仓库,但是是上锁的,还有最顶楼的卫生间,那一层楼只放废弃的医疗器械。”
李斯安跟着护士所指的方向先往仓库看了一遍,发现齐婴真的不在那时,果断朝顶楼拐。
拐杖蹬到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一个平层的科室被李斯安找遍了也没有,最后只有顶楼的卫生间,李斯安放轻步子,那拐杖蹑手蹑脚顶开门。
从门内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水龙头还开着。
齐婴背对着李斯安,从背影瞧上去还好,也不像上次几次那样满头鳞片的了,那么大一团蜷在角落里,青筋暴起的手抓着瓷砖,身体好像冷得发抖。
李斯安不敢惊动他,抛下拐杖,屏住呼吸,就像捕猎似的,一只脚微曲,一只放慢了动作,慢慢朝齐婴后脑勺伸出了爪。
齐婴陡然抬眼,瞳孔血红。
李斯安被那猩红双眼吓了一跳,随即手上一重,就被齐婴捉着手腕,将还没来得及撤回的爪子被齐婴领着往头顶“啪”的一扣。
四目相对。
李斯安没料到被捉了个正着,想把手从齐婴头上拿下来:“我才不要捕你,我怕噎死。”
可齐婴始终没有放手的迹象,只轻轻一拉,李斯安就跌进了齐婴怀里。
相比起来,李斯安更像那个被捕猎捕到的。
李斯安的腰背被齐婴紧箍着,掌心滚烫,圈得他腰身难以动弹,少年的黑发就埋在进他的脖子里,佝着身子强抱着他。
李斯安被抱得呼吸有些不畅,脸颊起了点绯色,去推齐婴时却意外碰到齐婴的身体,那温度令他怔了下,齐婴身体滚烫一片,甚至可以当做火炉来取暖了,但本人却在瑟瑟发抖,入坠三月冰窟。
李斯安就没挣扎了,任齐婴不撒手,一颗脑袋埋在他脖子间乱蹭,李斯安被蹭得眼尾发红,只用气声说:“你很冷吗?”
齐婴身体冰火交织,肺腑宛如遭受一阵阵灼烧,下巴很轻地点了下,两颊因为剧痛甚至表情失控。
李斯安瞧着心里抽痛,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那条受伤的腿有些重,就放轻了动作,膝盖踩着齐婴大腿贴近了些,齐婴本来就揽着他的腰,李斯安病号服的领口大,又在推攘中扯得更散了,露出底下大片白皙,李斯安没有察觉,只管配合好让齐婴更好地抱着他,致使齐婴鼻尖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脖颈浅淡的香气。
齐婴本来就不好过,如此,更难受了。由于齐婴无法得知李斯安具体在想什么,但又仿佛隐约将他的动机往坏方向想,但又不确定对方是否故意,齐婴很慢甚至是咬牙切齿地丢了一句:“我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李斯安泪汪汪地说。
“你真舍己为人。”齐婴说。
李斯安眨开有点湿的睫毛,有点无辜地回敬:“你才是阴阳怪气的鼻祖。”
“我只阴阳幼稚王。”
“只有禽.兽才会把人按在地上亲。”李斯安说,“你更厉害,连病人都不放过。”
齐婴声音一下子弱了,猩红血色的瞳孔望着他,显得莫名有些可怜:“我没有。”
就像那种因为外表格格不入被人类欺侮但心地善良、没想做坏事的怪物。
李斯安想问“那你吞什么口水”,但话到嘴边,加之胆小,怕又被人亲成弄成那副样子,掩饰般低下脸,贴着齐婴头发,轻声安慰:“我不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都三四次了。”李斯安说,“我想办法去找到秦穆,让他给你解开那塔罗的诅咒。北境的那帮坏东西,没一个好的。”
齐婴难受成那样,也要抽出空来摇头否认李斯安,也不知道否认的是哪一句。
齐婴的头从李斯安肩上挪开,挺直背的时候,李斯安得仰着头才能看齐婴。
对方似乎恢复了点理智,血红瞳孔溢出深黑:“你怎么去找他?”
“就近期。”
“近期是多久?”齐婴说,“时间、起点、人员……方方面面具体你想过吗?”
齐婴平常话不多,这一串抛出的问题直接给李斯安说懵了,愣愣看着齐婴。
齐婴看他一眼,嗓音沙哑:“你总在画饼,而且你的饼总是画得很圆。”
“寒假。”李斯安反应过来,解释道,“寒假就快了,那时候就可以去……”
“一个月,如果没有找到秦穆呢?”
李斯安抿了抿唇。
齐婴:“而且,我就要走了。”
李斯安的眼睛陡然抬了起来:“你去哪?”
“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