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给张鸾千递过纸巾。
张鸾千听笑了,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茶水,忍不住说:“你知道降头是什么意思吗?”
“一种恐怖的东南亚巫术,我知道一点。”李斯安说,“我怀疑齐婴中的就是遭了这个。”
李斯安问:“有笔吗?”
张鸾千从桌子抽屉里照出白纸和笔给他。
李斯安握笔,在纸上画了个潦草小火柴人,嘴角向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又在这个火柴人旁边画了另一个小火柴人,画完两火柴,画了个有尾巴的恶魔火柴人,恶魔火柴人头顶有羊角,手里握着一副塔罗牌。
恶魔火柴人一脚踢到不高兴的头上。
张鸾千握着李斯安的简笔画:“……这个是?”
“还是得复盘啊。”李斯安的下巴垫在手背上,“上个副本来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钱家人,在登出口我看到了五色的几位。”张鸾千说,“副本主线是童欺,因而北境也有参与其中。”
李斯安:“还有万妖,再算上你,这几个只是我目前所知道的,可能还有没发现的,我还没思考过他们各自来的目的呢,之前懒得想,毕竟十之八九都是各怀鬼胎,多看几眼都恶心。”
张鸾千摸了下鼻子。
李斯安一只手点在恶魔火柴人的头顶,另一只手画了个摩羯的形状,很像潦草的羊角。
张鸾千看着他所话的,解释道:“摩羯宫,十二宫之一,可以用印度神话中的摩伽罗来解释,当然,也可以用西方占卜学来说明。”
李斯安笔尖压着纸:“你看,恶魔的羊角和摩羯的羊角是不是很像?”
“这怎么了?”
“齐婴也是个摩羯佬,秦穆说牧神潘的时候,我怀疑就想到了那诅咒有可能不是下在我身上,而是在齐婴。”
“牧神潘,希腊神话?”张鸾千说。
李斯安问:“你想到了什么?”
张鸾千:“恐慌、噩梦、情.欲、胆怯。”
“对,还有撒旦。”李斯安,“七宗罪的堕神之一——愤怒,也是摩羯的守护神,秦穆引诱了童欺,与当时的萨麦尔引诱亚当的行径的一致的,都是引人堕落,况且撒旦,又是恶魔的象征意。”
他的笔在纸上画了个羊角的恶魔,坐在王座上,在恶魔头顶打了个叉:“我不清楚北境的怪物是否会用旧的一套法则,但听钱魁所说的那些,它们应当和人类一样还是学着祖先那套的,崇尚远古恶魔并且拙劣地去模仿。”
张鸾千静静听着。
李斯安低声说:“秦穆当时逼我玩塔罗,他让我抽了三张牌,我一共抽了三张,一张命运齿轮,一张是魔鬼,前两张牌如果是诅咒,可能都下在齐婴身上了,我不懂塔罗,但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牌。”
“既然是诅咒,那你为什么要说下降头啊?北境的恶魔下的也应该是诅咒啊。”张鸾千道,“又不是南洋一带。”
李斯安:“都差不多,你有去过北境吗?”
“没有,但听说是个人间炼狱。”
李斯安有点愁地将下巴抵在手臂上:“你信吗?世上真有那种生物,真有那种诅咒,会把一个好端端健健康康的人变成那样。”
张鸾千道:“在此之前,我见过一种形似人鱼的水怪,它们皮肤有鳞,尖鳃,能发人语,鱼尾人身,能食人。”
李斯安看向张鸾千。
张鸾千说:“我信的。”
得到了肯定后,李斯安心头宛如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但踌躇着不知如何说齐婴的症状。
李斯安低低叹气:“当时一切还好,秦穆和我玩完塔罗牌后一切倒也正常,可能是他从北境带回来的玩意儿,玩就玩呗谁怕呢,我什么感觉都没有,齐婴一开始也还好,一切都挺正常的。”
李斯安咽了口唾沫,根本无从开口,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和别人说这件事。
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齐婴继续这样下去,而且对方异化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李斯安整颗脑袋抵着手臂,瞧上去丧里丧气的。
张鸾千问:“齐婴怎么了?”
李斯安也不敢具体说齐婴对他做了什么,被一个同性摁在角落里又搂又亲,显然很伤自尊,但由于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又不能不管对方死活。
李斯安抬起脸来时,嘴唇陷下一个淡红印子:“那北境来的恶魔把齐婴变成了一只小狗。”
“你知道吗?比貔貅还狗,貔貅是他家的狗,他比他家的狗更像小狗。”
张鸾千不懂李斯安的意思,迟疑道:“身上出现了狗的特征吗?”
李斯安想了一堆话,硬是一个字没说出来,包庇了许多:“就是,很凶,而且他好像很痛苦,性情变得很激烈。”
张鸾千说:“这个我是知道的,人是一个载体,七情六欲,此消彼长,作为欲望的集合体,一旦被压抑的太久,就会往其他方面发展。”
“是啊,所以我是想帮齐婴解除诅咒。”李斯安说,“之前都好好的,就是因为秦穆才把齐婴变成这样的,他只是生病了而已。”
“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张鸾千手扶着下巴,“齐婴或许不是因为秦穆的诅咒?”
李斯安眼睛抬了起来:“不可能。”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张鸾千忽的说。
“是齐婴主动联系的我。”
李斯安:“?!”
“是的。”张鸾千说,“我和他已经认识四年了,四年前他第一次上天师府,说要做义工……”
李斯安整个人像是大写的问号,眉头深拧。
“每年的六七月他都会来,师父起初不同意,但他态度过于诚恳,师父说他杀性过重,上山来是很好的选择。”
李斯安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每年这个时候,齐婴跟我说他回北方看他卧病在床的妈妈,原来不是往庙里,就是往道观里去啊。”
他随即恍然大悟,笑了:“难怪每次都不肯带我去,原来他根本不是去看他妈妈的。”
张鸾千一下子闭了嘴。
李斯安又说:“他每年固定要消失两次,那一二月呢,也是在你们那边吗?”
张鸾千:“一二月并不在。”
“你这次进副本,要来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时似乎再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了,张鸾千说:“师父说,如果实在压不住的话,就把齐婴带过来吧。”
见李斯安脸色很沉,张鸾千不解地问怎么了,李斯安摇头,这场对话无疾而终,完全没了继续谈的意思。
大小周考试之后,是月考,李斯安本来就没打算落下考试。
上课铃声响起的最后一刻,柱进来一只拐杖。
许多不明的目光纷纷转过来,一道光洒在地上。
李斯安手臂压在拐杖上,一只脚跳了进来。
“老师,给我份试卷。”
真·身残志坚
每轮考试的位置是按照单科成绩来排的,李斯安拄着拐杖往最前面的地方跳去,瞧着背影又心酸又好笑。
虽说上午在操场,众人都看到他活蹦乱跳地去找齐婴,一转头就拄了个拐来。
齐婴和李斯安的座位刚好排在前后桌,他走过时特意放慢了下动作,齐婴知道是他经过,头也没抬一下。
李斯安落了座,拿着草稿纸计算,稿纸和笔摩擦的声音很重。
齐婴才抬眸看了一眼,瞧见他黑发上浅浅的光泽,高耸鼻梁描摹出精致弧度。
他写完了试卷,就用拐杖哒哒地敲齐婴桌腿。
剁剁剁。
齐婴笔尖一顿。
剁剁剁。
“你生气了。”齐婴放轻了声音说。
“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呢。”李斯安的后背靠在桌前,眯着眼睛说,“你都生病了,在你病好之前,我是不会对你生气的,而且你之前说的今年带我去找你妈妈玩。”
“嗯。”
李斯安提了提嘴角,也很顾忌公共场合。
“考试时不要交头接耳。”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咳嗽,李斯安收回视线,盯着试卷看。
等到第一节考试下课,他又开始剁剁剁地拿他的拐杖敲齐婴。
齐婴的手从底下握住了李斯安的拐杖,李斯安敲不了,眼睛也冷冷地看人。
齐婴显然不知道李斯安生气的点在哪里,但是一放学李斯安就一言不发自己先走了。
王启正捏着水果喂鹦鹉,见李斯安拄着个拐上学回来,还很诧异问他不是批假在想休养吗?
李斯安:“月考。”
“你怎么没和齐婴一块回来。”
“我才不要和他一块。”李斯安说,“他可能是觉得我很好骗才跟我玩的吧,呵呵。”
王启虽然好奇,但也没火上浇油。
“既然诅咒是一回事,为什么不能以毒攻毒,给齐婴多下几个诅咒,用诅咒破除诅咒呢?”李斯安思忖道,下意识看向还在喂鹦鹉的王启。
王启:“嗯?”
“我记得你有个茅山朋友?”
“桃林真要赶过来,飞机也要好几天吧,云南贵州那一代不是有蛊术吗?”王启说,“而且苗疆的蛊毒也厉害,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与其想找桃林人,干嘛不直接找单薇子问问。”
“单薇子就是苗女。”王启补充道。
“哦。”
王启见李斯安没什么反应,以为李斯安没明白自己意思,无奈地补充了句:“你不是认识单薇子吗?”
“不认识。”他干脆利落说。
“你为什么笃定单薇子不会救齐婴?”
李斯安:“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去北境吧,钓你的鱼去吧。”
“不是我叫不来人。”王启说,“那家伙性子着实有点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