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改命,改谁的命?
是谁妄图想改,如果是戏中人,与天道斗,这个本就变得复杂起来,如果是玩家,从某种层次说,想逆天改命的玩家肯定更难对付了。
烈士墓静悄悄的,山林里雨打芭蕉,水流顺着缝隙滴滴答答往下滑。
寂静里李斯安谨慎地冒出一句:“如果要推的话,其实还能再深推。”
还有很多东西能够发散开思维。
“比如那座灯楼。”李斯安微抬下巴,眼睛瞧着远处的山间里彻夜通明的灯火,“从根源、历史、记载等各方面去发散,总能找到契机的。”
像是静静想了很久,管驰一字一句:“如果真就这样一二三被你们推完了,那这场游戏设定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他们都看向管驰。
李斯安诧异:“一道题解出来不就行了吗?”
“确实,按照惊悚的惯性,没那么轻易。”陈静瑄摩挲着下巴说,“它可是喜欢叫人心痛的主,假设你们说的那些都对,那么游戏反而变得复杂起来。”
林兆也是戛然一顿,随即众人都明白过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恍然神态。
李斯安对惊悚的认知都没他们那么深,更奇怪了。
倪佳和他解释:“惊悚坏就坏在,它从来都不会让玩家做局外人,别的游戏要人性命,惊悚不伤人,它只会让人心如刀绞,生不如死,它要看那些人为了摇摇欲坠的信念自相残杀,痛苦不堪,再顺理成章地收走人们的灵魂。所以很多人离开惊悚轮回后,即使游戏并没有让他们死去,但他们都选择了自杀。”
“有时候一些书上把它叫做魔鬼的试炼。”管驰补充道,“如果只是为了生存而自相残杀那可太轻易了,它从不会让人们那么轻松地死去,惊悚的折磨,是精神层面的。”
“人最难的是跟自己斗争,恶魔被人类恨了上千年,妖魔鬼怪到魑魅魍魉,无一不是想要人们自愿献上灵魂,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堕落。”
“你越是堕落,他们越是高兴,因为你痛苦不堪的灵魂给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供给。”
关耳侧了下眸:“惊悚设定的轮回游戏没有高玩一说,因为很多人都被惊悚挑着心窝子碾,活得很痛苦,又在痛苦里谋生。”
李斯安:“那这样说,就算解出了命题也没法完成游戏喽。”
林兆:“可以完成,只是前面会有更难、或者说是更糟糕的事情等我们,如果我们的解法是对的话。”
李斯安的手头疼地搭上了额头:“到底什么东西,惊什么悚被你们说的像个人一样。”
“魔鬼的一种。”倪佳道,“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人,前辈们研究了上百年才摸到北境的存在,一切只要能被系统化的东西就都有应对的策略,在企业里通常叫它解决方案。”
“它已经在你们的知识体系里了吗?”
“并不完全在,但基本盘是已经摸出来了。如今我们最深的恐惧已经不是面对它们了,而是游戏本身,我们始终提心吊胆,怕被激发的属于人本性的弱点。你知道的,人嘛,人性嘛。”管驰耸了耸肩。
李斯安眼前滑过秦穆一张脸,提着镰刀握着三张塔罗牌的恶魔。
李斯安:“可是,什么魔鬼的,不是偏西方那块的。这世界观,也太叠了吧。”
“存在即合理。”陈静瑄说。
“火药出现在农耕时代,很怪异吗?”关耳接腔道,“不认同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不能同时存在,几世纪前的西方确实与东方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生存。”
“华夏千年薪火不息,这是个最擅长包容的大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千年前既容得了蛮夷,千年后…你懂我意思吧。”
李斯安:“容。”
“嗯。”
“未必要因为无知而抹杀它的存在性。”
“人难以触及的领域,通常将它称作神明。”
关耳看向天穹:“举头三尺有神明,同样会有各种妖魔鬼怪般的存在,将一个完整的世界分离成东西南北互不相交不是很可笑吗?”
“连二维三维多维生物有时候都要互相碰一碰,何况是生活在同一维度的。”
如此听来,不无道理。
“虽然很乱,但你说的是对的。”李斯安答。
陈静瑄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噙一抹冷笑:“若有犯者,既来之,则杀之。”
弓长看向远处打在梢头的雨点,芭蕉叶上落出小小的旋,滴溅下去。
“雨停了。”
管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上高台,灭灯。”
弓长关耳两人却没有动,反而看着他们摇头。
李斯安诧异回眸。
关耳道:“这座烈士墓是整个本里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们目的只是通关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等着。”
管驰的手搭在倪佳肩上:“玩家可不止我们几个,外面人只会有更大的伤亡,我和佳佳想过了,如果能灭灯就灭,灭不了就把其他人也带到这里,当做一个安全根据地。”
他们看向其他三位:“你们的话都随意。”
林兆已经在后头了。
李斯安默默跟上了:“我要去找我朋友。”
张郑二人本以为陈静瑄不会去,却见陈静瑄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跟在李斯安身后。
他们刚出烈士墓,起初走得还好好的,时不时听到管驰和倪佳的说话声,渐渐那声音弱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管驰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而倪佳亦然。
李斯安迷惑不解:“你们怎么不走了。”
林兆手中的桃木剑横在了李斯安面前,挡住去路:“等等。”
身前的管驰慢慢转过来,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
李斯安赫然倒退了一步,激灵地竖起尾巴。
在他们头顶,光飞快倒退,草木在红月洒下的光里瞬间干枯。
黑脸伸手时,掌心里流下血红的光,被光触及的地方,所有生物都立刻干枯。
李斯安下意识扭头往后蹿,被吓得心脏一跳。
他身后,一张诡异至极的人脸紧紧贴着他后背的衣角,雪白颜料的面庞,画着死人般红艳的嘴唇,木头额头上原本淡粉的葬花像吸足了鲜血,饱胀地在半空里颤动。
李斯安捂着心口倒退一步:“倪佳!”
“他们已经失去意识了。”林兆的桃木剑往前横,符纸“唰啦”在半空腾起,“离他们远点。”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队友忽然变脸并突然攻击。
木头蹦蹦跳跳,如万千道剪影飞快传过他们身侧,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捕捉到位置。
而黑脸抛着手里的血光,直接朝队伍里的林兆攻去。
但力量仿佛增强了十倍有余,一时林兆竟也不敌,陈静瑄看向天空,天空上镶嵌着一颗血红浑圆的月亮,散发出淡淡光辉。
“这月亮不对劲。”
金符在半空里洋洋洒洒,林兆身体一转,躲避开黑脸少年的手掌心流窜下的赤红的光液。
林兆瞳孔却兀的缩了下。
道法会元里有这么一说,青炁归肝,赤炁归心,白炁归肺,黑炁归肾。[1]
管驰的身体明显是接触过那些,那他的这股力量是从何而来?
李斯安道:“要紧吗?打得过吗?”
“你们先走。”林兆偏头,说了一句。
李斯安:“要帮忙吗?”
却兀的后衣领一重。
“没发现吗?你在这里他还要保护你。”陈静瑄攥了攥他衣服,往回处拉,“走了,狐狸。”
再往外走,处处怪异。
那些茂密丛林中原本许多背对着他们的猴子都扭过头来,眼珠猩红。
再往外,整个丛林里仿佛所有隐藏的怪物仿佛都出来了。
李斯安终于明白关耳说的那一句烈士墓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了,红月当头,根本出不去,无奈之下,又一次回到了烈士墓,想等红月过去再上山灭灯。
“刚刚忘了提醒你们了。”见他们回来了,关耳挠挠头,“每当红月来临之际,社火里的演员会变成真正的怪物,你们还好吧。”
李斯安:“倪佳和管驰忽然变异了,林兆在跟他们打,我和陈静瑄先回来了。”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脑袋纳闷地转过去,上下打量陈静瑄。
陈静瑄:“你想炫耀你眼珠好看?迫不及待想送我两颗?”
李斯安瞬间垂眸。
李斯安:“你不也是演员吗?为什么他们两个变了,你还没变。”
陈静瑄确实好端端站在那里,连眉头也不皱。
“变成什么样?”陈静瑄仿佛一眼就看透了李斯安心里所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得变出一身五颜六色的戏服,然后忽然开始唱戏,外加川剧变脸才合理?”
李斯安讪讪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最先笑的却是弓长。
弓长道:“人皮北若是不想开口,没人能逼他。”
李斯安偏眸。
关耳:“想当年伪满洲国傀儡刚立,东三省沦陷,整个沈阳终日陷在血海里,船坚炮利,枪林弹雨,那时我和瘸子还只是个小孩,站在城楼下,看到上百把枪抵着人皮北的头颅。”
李斯安的眸子微微睁大了,脑袋也吃惊地昂起来。
“他那身戏服还穿身上,不肯唱一句,我记得那时宋副官是吧,还有那个开古董店的老板,形影不离的。”关耳说,“瘸子,你还记不记得陈老板被那群日本人逼唱戏的时候。”
“记得。”弓长道,“那是我听过最好的家国。”
李斯安:“后来呢,唱了吗?”
关耳:“城墙上挂着那张日本人的脸皮,人皮北的脑袋上满是鲜血。”
陈静瑄转过头来,眸子黑阗阗的。
“别跟他说那么多。”男人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