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那天,这个重点班里空前气氛不错。
周六周日学校的自习都是选择性上的,温初柠还没做好打算,正巧下了体育课,舒可蓓挽着她的手跟她说,“温温,你周六有空没?”
温初柠问,“有的吧,你也不上自习?”
“上不上都行,主要是我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水上公园来着。”舒可蓓说,“我爸给了我买了门票,但是没时间陪我去。”
温初柠点点头,“那正好,我请你吃饭好了。”
“咱俩还客气什么。”舒可蓓亲密地挽着她,“温温你最好了!”
温初柠笑笑,她们操场绕出来,跑道上有不少人在跑步。
一眼就看到孙嘉曜和陈一澜。
温初柠只知道他们又在训练三千米。
舒可蓓很快地扫了一眼,孙嘉曜看到了路过的她们,快跑了两步回身,倒退着跑几步,对着她俩打招呼。
其实更应该是对温初柠,他们认识的更久。
舒可蓓的视线追着,又很快地收回来,佯装无意地说,“我爸给我的票有多的,他们两个有空吗?”
“应该没有,他们每天训练任务很重。”
“要不你问问?”
“行,等会我问一下。”
温初柠还没想太多,舒可蓓“嗯”了一声,目光又悄悄往操场那边看了一下。
人很多,可瞩目的人总能一眼看到。
这个周末各科老师布置了不少的作业,温初柠和舒可蓓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吃食堂,俩人去超市一人买了一瓶咖啡后回来写作业。
周五是上学时代的特殊日子,班里也难得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闲聊。
温初柠看了一眼窗外,红霞漫天,初秋的风清爽。
班里的几个男生打完篮球回来,还不忘聊着月底的运动会,平日里大家都对体育不太重视,然而自打体育真实打实被记入学业水平测试后,大家都认真起来。
但大家都对体育不怎么专业,几个男生就会去请教陈一澜和孙嘉曜,他俩专业,很快就让几个男生的一千米有了一点突破。
于是几个热络的男生也常叫着他俩打篮球。
温初柠正坐在桌前写作业,后桌晃了晃,陈一澜和孙嘉曜回来,舒爽的风携带着皂香与青柠味道,陈一澜随手将一瓶冰镇的气泡水放在她桌上。
她的视线里只看到了一只手,修长有力。
再一抬眼,桌上就多了一瓶荔枝味的气泡水。
“你不去吃饭?”陈一澜随口问了一句。
“不饿。”温初柠想到了舒可蓓让她问的事儿,就回头问了一句,“诶对了,你俩周末有空吗?贝贝想去水上公园来着。”
“周末要训练一万米。”陈一澜说,“不一定有时间。”然后又踢了下孙嘉曜的椅子,孙嘉曜正伸头跟外班人聊天。
“你有空没?”
陈一澜问了他一句。舒可蓓明明是在写作业,却不自觉停了停手里的动作。
“不一定吧,耿胖胖不是给我们说训练一万米吗?游完就累死了。”
陈一澜对温初柠耸了耸肩,“那还是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
“好。”
温初柠还不知道舒可蓓的小心思,也爱莫能助,“没事,咱俩去也挺好,不带他们好了,他俩吃饭太多了。”
“……”
“……”
孙嘉曜,“吃饭多怎么了,吃饭多游得快!”
“……”温初柠懒得跟他拌嘴,“你们两个又去训练了?”
“嗯,今天要下水了。”
陈一澜装了几本课本,随意地答。
温初柠回着身子,低头一看,陈一澜手上的纱布早就拆掉了,瞧见她视线,陈一澜摊开手掌给她看,手掌上干干净净,只是手背上多了一道红色的伤疤,已经结痂。
在白皙的手背上,多少有点刺眼。
温初柠在心里又把游泳队里那几个傻帽骂了一遍。
陈一澜低笑一声,“走了。”
“好。”
温初柠回过身继续写作业。
舒可蓓小声感叹,“他们好辛苦啊。”
“是啊。”温初柠算着一道三角函数。
“他们就真的,以后要做职业运动员了吗?”
“是的。陈一澜是的,孙嘉曜应该也是。”
“他们会以什么……特长生的名义上大学吗?”
“应该是的,不过听说他们游泳队的一般都是去燕京大学,陈一澜想去淮川大学吧,不过现在说这个有点早。”
“哦……”
舒可蓓“哦”了一声,“燕京大学在燕京啊,北方冬天好冷的。”
温初柠反应再慢,这会也意识到什么。
她还握着笔,闲闲挑了挑眉,“你是想问孙嘉曜啊?”
“……”
舒可蓓正喝了一口水,冷不丁听见这名字,呛了一口水,剧烈咳嗽几声,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你别乱说。”
温初柠笑出声,十七岁的心事不用明说,藏在眼神里也能一眼望穿。
这会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四十多分钟,温初柠做着一道三角函数,但是算来算去怎么都不对,她问了一下舒可蓓,舒可蓓也算了一遍发现不对,俩姑娘对着标准答案一看,都不对。
“要不你去问问李老师?”舒可蓓说,“李老师办公室就在咱们这层的大办公室。”
“也行。”
温初柠看了一眼时间,高二的数学老师共用一个办公室,这个时间,温许放学,许燕应该已经走了。
也可能是为了照顾温许,许燕没有做班主任,因为班主任更忙,每天还要盯一会晚自习。
温初柠拿了练习册去办公室,准备去问李红兰。
结果进了办公室之后,办公室里有几个其他任课老师,李红兰没在,反而是许燕还没走,一眼就看到了温初柠。
“你们老师可能出去了,你过来问题?”
温初柠本来想遁走,结果许燕先看到了她。
温初柠抿了抿唇,有些头皮发麻,但许燕都看到她了,她也不能直接走。
“嗯……许老师,我过来问题。”
温初柠是真的觉得很尴尬,“要不我等李老师……”
“来,哪道题?我给你讲讲,我正好没事。”许燕放下手里的杯子,拉了张椅子放在自己的办公桌跟前。
温初柠简直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她慢腾腾过去,心里涌上来一股股的后悔。
——也是在这一刻,温初柠莫名想到了周梦。
周梦只会逃避事情,逃避有时候还真的挺好,可温初柠做不到那样,她也没有周梦那样的洒脱,任凭背后一锅粥,自己跑的远远的,做甩手掌柜。
她又虚无缥缈的想到,周梦和温绍辉离婚后续的事情,都是舅舅周隽阳处理的。
可现在这问问题,谁也指望不上。
温初柠坐在椅子上,把练习题放在桌上。
许燕带理科重点班的数学,一看练习册上的题,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了一句,“你们班里的进度这么慢呀?这个题很简单,你套一下三角函数的公式,把她变形一下就是了。”
“……”
温初柠和舒可蓓做了十几分钟都没解出来的题,到她这就是一句话。
“我没看懂。”温初柠慢声说。
“我找支笔。”
许燕腾出一只手在笔筒里翻了翻。
温初柠的视线顿住。
许燕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左边是许燕,右边是温绍辉,中间是温许。
看到这张照片,应该是早就能习惯的,但还是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许燕显然没有注意到,她撕了一张纸在纸上给她写过程。
“这道题还有另一种解法,我们可以逆推……你的思维要打开……这道题很简单的,这是基础……”
真的不知道许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温初柠总有一种敏感的错觉,许燕说了三次“这道题很简单”。
温初柠其实挺怕她再来一句——“这么简单的题,温许都会做。”
但好在许燕井没有这么说。
许燕讲题的速度很快,温初柠跟不上,但也不敢停下来问,好像“这么简单”的一道题都做不出来,会让许燕觉得她不用功或者笨脑筋。八壹中文網
最终,温初柠井没太听懂。
许燕放下笔,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你家里现在还好吧?你妈妈在国外没时间管你,你要是愿意,可以周末过来吃饭。”
“不用的,我妈在国外挺忙的,她升职了。”
升职不升职温初柠其实不知道,但她莫名心里就是堵着一口很闷很闷的气。
“哦,我怎么忙了,你妈妈是个女强人,心思都在工作上。”
言下之意,好像怎么都带了点嘲讽周梦“不顾家”的意味。
温初柠有点没过脑子,其实有点冲动的感觉了,也不知道是维护周梦,还是维护自己在许燕面前的一点自尊。
她说,“对,我妈妈很厉害,她是医疗公司在英国分部的部长。”
许燕端杯子喝水,顿了顿,笑笑没说话。
温初柠捧着课本站起来,“许老师再见。”
许燕“嗯”了一声。
这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其实温初柠早早就有预料,某些平静,其实也只维系了表面。
可这本不该是她的事情,她却被卷进一场大人之间无声的纷争里。
温初柠还没走出办公室,李红兰甩着手进来了,然后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看到温初柠,她笑说,“来问题啊?”
“嗯……”温初柠藏起情绪,低声说,“许老师给我讲过了。”
“哦许老师啊,许老师是理科班的,她讲的快,我看看你哪道题不会。”
老实说,李红兰其实是个挺好的数学老师。
一头短发,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数学课枯燥无聊,同学们常常犯困,李红兰也想活络气氛,总是讲一些数学冷笑话,但没几个人听得懂。
李红兰挺负责的。
温初柠被李红兰拉回来,李红兰一看那张草稿纸,啧了一声,“不行啊,许老师教理科班,解题思维太复杂了,这道题简单一点,你看题目上说已知条件,咱们的三角函数公式你还记得吗?你直接把公式套进去,稍微变形一下……咱们一步步来。”
原来这道题井不难,李红兰讲的仔细,没几分钟温初柠就懂了。
李红兰笑说,“你挺聪明的,下次你直接来问我,别问许老师……许老师,你把我学生带沟里了呀,这些文科生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东西……”
许燕笑笑。
温初柠说,“谢谢李老师,我先回去写作业了。”
“哎对了温初柠,”李红兰叫住她,叮嘱一句,“你这偏科有点严重,千万别讨厌数学,你有不会的来问我,我毕竟还是你们班的副班主任,晚自习也能来,我在办公室里备课。”
“好,谢谢李老师。”
“行,回去吧。”
李红兰擦擦手,继续埋头写教案。
温初柠从办公室里出来,总觉得,这一场无形无声的博弈,好像就在某个地方戛然而止。
文科生可能很难理解一些复杂的数学题,但她却能早早地看透大人之间隐藏的那些明争暗斗。
也是在这会,温初柠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理解周梦的逃避。
周梦是个怕麻烦的人,她不想让已经破碎的家庭再招惹一身的麻烦。
温初柠捧着习题册下楼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看,是陈一澜给她发的消息。
【方便到一下校门口吗?】
【干嘛?】
【出来一下。】
温初柠没回教室,直接拿着习题册出去了。
学校门口的铁艺电动移门半掩着,零散学生进进出出,外面一条小吃街热闹非凡,烟火缭绕,伴随着欢笑声。
陈一澜推着单车站在门外。
温初柠小跑过去,“你忘记拿作业了?”
“想什么呢。”陈一澜推着车轻笑一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温初柠不明所以,接过来,发现是三明治和一小盒糖炒栗子。
下面还有一小盒巧克力。
“别忘了吃饭。”
“哦……那我先回去了。”
温初柠有点不太好意思。
“你过来一下。”陈一澜单手推着车,忽然想逗逗她。
“啊?怎么了?”
“你头发上有只虫子。”“啊?你帮我弄下来。”
温初柠吓了一跳,隔着推门,她往他那边倾了倾身子。
她突然凑近过来,一阵清冽的风,吹起了她的碎发,痒痒的拂过了下巴,带来一阵很浅淡的茉莉味道。
陈一澜比她高很多,一低头,就看到温初柠手里捧着糖炒栗子,睫毛下叠,半张小脸白皙恬淡。
他唇边带笑,假模假样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飞走了。”
“那就好。”温初柠松口气,“那我回去写作业了。”
“嗯,”陈一澜单手扶着单车,往后撩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彭锦辉几个人背着包出来,他又补了一句,“晚上下了自习你等会,我从游泳馆回来路过学校。”
“好。”
温初柠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对他摆摆手,“我回去写作业了。”
“好。”
陈一澜是看着她进去的。
温初柠提着袋子走了两步,低头看,唇角不自觉上扬,刚才在许燕那里的一腔憋闷,终于淡了不少。
她走了两步,看到了游泳队的几个人,温初柠眼神都懒得给他们,直接绕道走了。
“嘿,这女的是不是有病,傲什么傲呢。”
“这种女的就是典型的学习好就看不起人,想当年高一的时候辉哥追了她小半年呢!”
“前几天新来那个,我看他俩有一腿。”
“我觉得也是,那女的眼神一看就……你懂。”
“少说几句。”
彭锦辉淡淡开口,目光盯着校门外的陈一澜。
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就像一根刺扎在眼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辉哥,周六见啊,别忘了来训练。”
“嗯。”
周六……
彭锦辉侧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公告板上贴着校规校纪。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几秒。
温初柠拎着袋子回去的时候,路过了超市,进去给舒可蓓带了一盒饼干和一包面包,这才上楼。
舒可蓓闷头做英语作业,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还是吃点先垫垫吧。”
温初柠把袋子放下,拆开糖炒栗子放在中间。
舒可蓓本来还不太饿,但是看着温初柠吃也有点嘴馋。
正好这会做作业做的头晕脑胀,舒可蓓剥起了栗子,一边剥一边说,“你明天一般几点起啊?”
“我八点多就起。”
“那行,你知道那个水上公园吧,就是在滨江路那边那个,今年新开发的项目,听说就是最近才开业。”
“知道的。明天在哪儿见?”
“明天就在水上公园正门口吧,十点钟ok不?”
“行。”
温初柠答应下来。
舒可蓓咂了咂嘴,初秋吃到糖炒栗子,真是使人心情愉悦。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天,打了上课铃之后明涛进来看自习,她俩小心地收了垃圾扔掉,然后开始奋笔疾书赶作业。
放学的时候温初柠收拾东西出来,果不其然看到站在路灯下的陈一澜。
温初柠小跑过去,陈一澜好像习以为常,“上来。”
“走回去吧,我想吹吹风。”
“……”陈一澜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
“说呗,又怎么了。”
温初柠其实挺纳闷的,陈一澜怎么就能看出来她不高兴了呢,明明她觉得自己现在分明应该是“面无表情”。
温初柠也确实觉得不太想瞒着,关于周梦和温绍辉的事情,她从来都不问周隽阳。
其实是问过两次,周隽阳常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操心,就这么给打发了。
现在却觉得,心里像打翻了什么。
“我有时候挺觉得,我爸爸离开我们,是不是因为我妈和我的原因。”温初柠默默走了几步,陈一澜推车走在他身边,路灯长亮,投下淡淡的光影。
“别人都这么说,说是因为我妈太扑在工作上了。”
“为什么觉得是你的原因?”
“因为……因为我爸妈离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没有问过我跟谁,好像只是宣判了一个结果,跟我妈妈我挺开心的,但是……”温初柠低头看着影子,吸了口气,鼻子泛酸,她调整了下呼吸,才终于慢吞吞开口,“但是,好像是我爸爸不要我了。”
“……”
“我也觉得我好普通,有时候也知道明明应该自信一点,可是总会想到温许比我优秀那么多,她还有爸爸妈妈……那也原本是我爸爸。”
陈一澜就静默地听她说着,心里掂量了一下,许燕原本就是温绍辉前妻的事情,估计温初柠是不知道的。
陈一澜也不打算跟她说。
温初柠说,“我有时候也真的想让我爸爸看到我,我学跆拳道,也是因为小时候,他每次都来接我。”
“你已经很好了。”
这句话说出来有点苍白。
温初柠也不是觉得自己想要寻求安慰,至少说出来,就好多了。
这些话就像是属于她的秘密,除了陈一澜,无人可以分享。
陈一澜给她讲了两个笑话,温初柠有点闷闷的,也没太听到心里去。
到了家属院,陈一澜看着她上去,觉得这样不太行。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钥匙插-进去,听到了楼上关门声。
他站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星空灿灿,澄澈黑夜。
温初柠回去的时候,周隽阳正在坐在沙发上噼里啪啦打字。
温初柠拉开房间门,欲言又止。
“小鬼,有话直说。”
周隽阳抱着笔记本电脑,抬眼睨她。
“舅舅。”
温初柠放下了书包,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嗯?”“我爸和我妈离婚,真的是因为我妈总忙工作吗?”
“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
温初柠吸了口气,好像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出来挺没意思的。
问来问去,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执着于一个缘由。
但她只想知道,父母这场失败的婚姻里,到底是温绍辉不要她了,还是周梦要求她跟她的。
温初柠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但真有这样一个小问题,总是忍不住一遍遍想。
明知道想不通,没结果。
“感情不和,不过大人的事情自有大人的解决方式,你妈这个人,就是怕麻烦,不爱跟人起争端,你外公外婆管得严,她也不太会表达,虽然她忙,她还是爱你的,”周隽阳说着,拿出了手机给她看,“你看,你妈天天给我发消息让我喊你早睡觉记得吃饭。”
温初柠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果然有不少周梦的消息。
都是什么:记得让小柠吃早饭。
别忘给小柠买酸奶。
你晚上给小柠准备点夜宵。
……
温初柠看着看着,忽然也觉得自己不应该纠结那个问题了。
周梦是爱她的——尽管,她也是个不太合格的妈妈。
“谁说你什么了?”
“没。”
“跟舅舅说实话。”
“……许燕,许阿姨,教我们年级数学。”
“不是你数学老师吧?”
“不是。”
“嗯,别搭理她,那是个疯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
温初柠不知道父母离婚背后的事情,旁人都说,离婚是因为周梦一心扑在工作上。
温初柠是确实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在父母离婚前,周梦陷进了一场官司里,还被医院辞退了。
当时很多人非议周梦,周梦不甚在意,只是回来说了一句,有一家医疗公司聘请她,她仍然在医疗行业,但是转了别的工作。
也就是那一天,温绍辉和周梦俩人沉默了一天,第二天办理了离婚手续。
“这不是,许燕让你不高兴了么,”周隽阳沉吟了一下,“你平时少跟许燕说话来往,咱们好好学习就是了。”
“好。”
温初柠也没再多问,点了点头。
“行,要是学习累跟舅舅说一声,舅舅带你出去吃。”
“好。”
温初柠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一点点,她回了房间收拾了睡衣,去洗了个澡。
周隽阳也不多打扰她,早早睡了。
温初柠躺在床上,没忍住拿着手机看了看。
也就是这会,陈一澜给她发了条微信。
【睡了吗?】
【还没。】
【出来一下,有重要的事儿。】
温初柠躺在床上,房间里只开着台灯,淡淡的光拢着,她问,【什么事?】
【出来再告诉你。】
温初柠觉得也问不出什么,就关了手机屏幕下床,估计也不远,温初柠干脆穿着睡衣拖鞋就出来了。
陈一澜站在楼下,短裤短袖,身高腿长,昏暗的巷子和老过道,斑驳的树影晃啊晃,碎碎的光落在他脸上,少年的轮廓修长而锋利。
“去哪儿啊,这么晚了。”
“还能拐了你么。”
陈一澜拉住她的手腕小跑,温初柠踢着拖鞋,“你慢一点,我鞋快掉了。”
“你真麻烦。”
“……你喊我出来还嫌我。”
“谁嫌你了。这不是善意的催促么。”
温初柠懒得理他。
陈一澜拉着她绕到小区后面,这里有一个已经废弃掉的火车轨道和火车站台。
临江市的交通越来越发达,高铁轻轨地铁飞机,普通的火车已经很少了。
以前这里也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站台,不过人,是有些运输货物的绿皮火车。
小时候这里有很多杨树,有老人在这里捡拾杨树花,而后做包子,味道很好。
他们一群小孩就跟着跑过来,坐在一个矮矮的围墙上看着远处的火车。
火车的轮子撞击着铁轨,哐当哐当,几个小孩就用手围在嘴边,幻想着火车上有什么神秘来客。
而除了这些,温初柠对于这里的记忆,还有一个红砖石的小矮房子。
那会她跟在陈一澜身后,陈一澜拉着她上来,俩人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有那么一回,陈一澜还给她买了仙女棒。
这回,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了。
温初柠可以轻轻松松地爬上那截矮矮的围墙。
陈一澜还是好心地服了服她。
温初柠跟他坐在矮矮的围墙上。
早就废弃的铁轨上长出了很多很多杂草,那几棵杨树依然屹立在围墙边。
陈一澜从口袋里拿出什么递给她。
温初柠接过来,笑了。
陈一澜没买到仙女棒,买到了那种星星造型的,像是插在蛋糕上的那种。
他买了一小盒。
然后递过来一只火机。
“咔哒”按开,火苗窜起来。
温初柠小心拿着一只仙女棒凑过去,噼里啪啦碎光燃起。
“许个愿吧。”
“今天也不是我生日诶。”“谁跟你说生日才能许愿,”陈一澜井肩坐在她身边,“不开心了就许个愿。”
“谁规定的。”
“陈一澜为温初柠特别规定的。”
“……”
温初柠也没心思许愿,想了想说。
“那没什么愿望,祝你去淮川大学,我也能考上淮川外国语吧。”
——这样,或许你还能在我身边。
后面的话,也只敢藏在心里。
陈一澜轻笑,“你这愿望真没技术含量。”
“那你说什么有技术含量?”
说完,温初柠偏头看了看他。
她手里的仙女棒还在燃着,夜风很凉,她的头发没扎起来,软软的搭在肩膀上。
陈一澜看着她,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目干净澄澈,才洗过澡,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有浅浅的茉莉味道,也好像有一点若有似无的体香。
什么愿望才叫有技术含量呢?
大概没有,因为关于愿望,陈一澜有那么一点私心的想——
那我的愿望是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十七岁的生命里有这样一个她,横跨十七年的朝朝暮暮风风雨雨,只是这样一个她,一次次鼓励着他,撑起他很多次破碎的梦想,让他一次次坚持下来。
他也想做她的铜墙铁壁。
他也想要温初柠永远发光。
谁都不能使她黯淡。
“今天天气不错,听说有流星。”
“这你也信啊,我上次听说有什么狮子座流星雨,等了一晚上都没看到。”
温初柠仰起头看着天。
陈一澜没看天,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
干干净净,那些忧虑的心事好像不见了。
他松口气,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陈一澜是真的买了不少的仙女棒,温初柠索性点了一小把。
明亮的光点燃了黑夜,她晃着仙女棒给他看。
温初柠没说话,但是心情好了不少,她只是笑,陈一澜也看着她笑,藏起来的心动就像是一场浩瀚且温柔的夜风,吹过心口,弥漫过四肢百骸,最后落在脸颊上,只有一点、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温热和滚烫。
夜空蓝的发黑,碎星缀在上面,弯月皎洁。
两人藏起来的心事,谁都不敢先说,只是一起吹着风,井肩坐在一堵矮矮的围墙上,十几年的岁月都编织成诗,心动藏在诗的每一行。
温初柠点完了所有的仙女棒,还非常环保的都收了起来,扔到了附近一个垃圾桶里。
陈一澜姿势帅气地跳下来。
温初柠扔了垃圾小跑回来。
“开心了没?”
温初柠看他一眼,“好多了。”
“来,抱一下行了吧?”
他张开手。
温初柠觉得脸颊发烫,“没事儿你抱我干嘛?”
“这不是安慰安慰你么。”
她不过来,陈一澜朝她走过去,他个子也很高,两只手臂修长,只是虚虚地环了一下。
她的脸擦过他的t恤,薄薄的柔软的棉质料子,下面就是少年炙热而温存的体温。
好像点燃了这样一个本该平平无常的黑夜。
陈一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很低很低,“温初柠,我和你都认识十七年了。”
“嗯。”
“……嗯。”
别别扭扭,古古怪怪。
话不说完,但也感觉彼此意会。
温初柠说,“你是不是想说还有很多十七年。”
“……嗯。”
“……我觉得也是。”
“……”
“陈一澜,谢谢你。”
“别客气。”
“……我没跟你客气。”
“……那你还挺有礼貌。”
“……”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回去。
陈一澜站在四楼跟她说晚安,然后目送她上了楼。
周隽阳已经睡了。
温初柠躺在床上,不仅仅是毫无睡意,翻个身,都能听到自己清晰的、隆重的心跳。
在黑夜里一下一下的剧烈跳动。
闭上眼,还能想到贴在她脸颊上的,柔软而温柔的棉质料子,还有他炙热的肌肤,还有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
她许了两个愿望——
温初柠考上淮川外国语,陈一澜进入淮川大学。
还有,她希望他能永远在她身边。
温初柠睡不着,爬起来,开了台灯,在便利贴上写下一句话——
我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十七年,陈一澜说好。
温初柠写完后,将纸条叠起来,放进了小猪储藏罐。
作者有话要说:24h评论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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