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逐渐开始变大了,吹得寺庙内栽种的树木沙沙作响,天空处高悬的明月也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得时隐时现。
屋外的翠竹投射在有着许多缝补痕迹的纸拉门上的影子也随着夜风在纸门上摇曳着,像是有什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在门外窥伺。
寺庙外,可以燃烧一夜的紫藤花香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冒出带着紫藤花香气的烟雾,香炉内晒干的紫藤花瓣在夜风中冷却。
年轻的住持侧躺着面向旁边那床只露出乌鸦羽毛一般漆黑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般散开的发丝的被褥,伸出的手臂呈保护状跨过自己的被褥放在旁边的这床被褥上,被里面伸出来的小手握住了手指。
外面又是一阵夜风大作,突然,纸拉门的外面闪过一道人影。
紧闭双眼的悲鸣屿瞬间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在感受到包裹在自己的手指上柔软中能够明确感觉到几个硬茧的触感之后,保持了自己这只手不动,用手肘和另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
但衣料与被褥摩擦发出的声响还是让五感敏锐的千鹤醒了过来,她一只手抓着悲鸣屿的手指,另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生什么事了,行冥?啊,难道是阳介他们回来了?”
悲鸣屿没有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门外的方向,这个时候他的身后,有几个孩子被千鹤的声音吵醒,开始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最大的翔太摸黑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去找放在大家的头顶上方不远处寺庙里剩下的那一盏行灯:“千鹤你吵死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嘛,算了,我要去雪隐*,你们谁想去的就一起吧。”
陆陆续续有三个孩子站了起来,跟在点燃了行灯中的蜡烛的翔太身后,四个孩子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悲鸣屿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等等,我来开吧。”他站起来的时候,千鹤就已经松开了抓着他手指的手。
翔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让到一边,让悲鸣屿走到了纸拉门前面,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悲鸣屿做出了极为失礼的事情,一把将纸拉门重重地拉开,纸拉门的边缘撞在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一下直接把其他还没有醒过来的孩子吵醒了,最小的沙代甚至开始眼泪汪汪,然后被睡在身边年长一些的孩子哄劝着。
纸拉门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物,只有充满凉意的夜风吹过。
悲鸣屿走出屋外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回来的动静,于是他拧着眉回到了屋里,在经过还没有从住持失礼的举动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以翔太为首的几个孩子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去雪隐的时候小心一点。”
终于回过神来的翔太讷讷称是,然后带着一点点恍惚拎着行灯走出了屋子。跟在翔太身后最后一个走出屋子的孩子带上了纸拉门。
被吵醒的千鹤了无睡意,她焦急地看向拧着眉盘腿朝纸拉门的方向做下的悲鸣屿:“阳介和那个人还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就是把整座山翻一遍都足够了吧?!”
“冷静一点,千鹤,”悲鸣屿安抚着还穿着极为单薄的白色寝裷就离开了被窝的千鹤,“去把衣服换上,如果翔太他们回来的时候阳介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就带你出去找他们。”
就在千鹤闻言立刻去寻放在自己头顶上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女巫肌襦袢和绯袴的时候,响彻寺庙的惨叫声从纸拉门外传了过来。
悲鸣屿立刻站起了身,千鹤猛地转过头看向纸拉门的方向,身后传来最小的沙代再次被吓哭的声音,纸拉门的外面传来剧烈奔跑的声音,夹杂着什么东西落在走廊上仿佛震天撼地一般的沉重声响。
在悲鸣屿朝着纸拉门的方向迈步的时候,纸拉门上出现了一个剪影,还有熟悉的声音,那是翔太近乎悲鸣的声音:“救救……”
下一刻,纸拉门的剪影溅上了喷射状的液体,伴随的还有那个剪影的缓缓倒下,以及一个极为壮硕的剪影的出现,那个剪影似乎有着类似人形的轮廓,但是头顶上方伸出的两只长角一般的东西又在无声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恐怖气息。
下一刻,纸拉门被从外面猛地拉开了,一个身形极为高大壮硕,似乎走进这个房间都需要低头,额头处布满可怖的青筋,头顶两侧长着两只像是野牛的角一般的长角的怪物带着门外浓烈的血腥味看着门内的人们,露出了一个狞笑。
他的手上拎着一个脖子和四肢都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身上还有鲜血在不断滴落的孩子的身体,那个孩子穿着极为眼熟的黑色布制短和服,极为惊恐绝望和痛苦的表情永远地僵在了脸上。
千鹤颤抖着抬起手,紧紧地捂住了嘴,那个孩子……是阳介!
身形高大壮硕的长角的怪物狞笑着抬起手把那具尸体往门内一扔,说道:“我本来打算直接吃掉这个孩子的,但是他跟我说愿意用这座寺庙里八个人的性命来换我不吃他的机会,我就答应了,这可真是新鲜,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敢跟鬼讨价还价的人类,不过看在他能让我今天晚上吃个尽兴的份上,我就不吃他吧哈哈哈哈哈!”
被重重扔在地上的孩子的身体发出软绵绵的肢体带着鲜血撞在地面的诡异声响,站在门口的怪物身后,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的翔太的尸体也被看清楚,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几个孩子开始发出惊恐到了极点的尖叫声,最小的孩子尖利的哭声,伴随着开始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一瞬间的场面如同阿鼻地狱。
“都躲到我身后!不要乱跑!”悲鸣屿在身后的孩子们几乎可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和哭泣声中尽力大声地喊道,然而因为贫穷终日没有办法获取充足食物的身体无比气虚,根本没有办法盖过这些声音。
这个时候他的身边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都说了不要乱跑,没有听见吗?!”
悲鸣屿的身边,千鹤气势汹汹地吼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努力地适应这片浓郁到有如实质的血腥味以及门口的怪物身上带有的腥臭,让自己不至于直接伏在地上干呕,那样只会消耗她的力气。
然而或许是根本就对身形瘦削,还患有眼疾的年轻住持保护自己这件事不抱希望,又或许,更加残酷的,他们只是希望怪物先吃掉看上去行动能力最弱的住持,千鹤和沙代以给他们逃跑的时间,所以即便是听到了千鹤的声音,三个年龄稍长的孩子也还是自顾自慌不择路地往另一边的门口处跑过去。
看了一眼被独自留在原地,大声哭泣的最小的孩子沙代,千鹤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适应那股让她觉得一旦开始呕吐,不把胆汁都呕出来是不会停止的浓郁腥味,上前一把抱住了年仅四岁的沙代。
悲鸣屿明显听到了房间内所有的动静,他先是看向几个孩子逃跑的方向,然后看向身后抱住沙代的千鹤,然后又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门口的怪物动了,明明身形壮硕无比,但是移动起来却丝毫不受体型的拖累,他在原地一个沉重无比的飞蹬就迅速越过了房间中间的悲鸣屿,千鹤和沙代,来到了想要逃跑的三个孩子的身后。
没有惨叫声,根本来不及发出,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就在整个房间之中蔓延开来了,三个孩子,顷刻之间就躺倒在地,无一幸免。
料理完了企图逃跑的“食物”,自称鬼的怪物舔着手上的鲜血一脸享受地转过身,被贪婪所充斥覆盖的浑浊双目之中倒映出悲鸣屿,千鹤和沙代的身影。
不行,她要保护行冥,快点想起来,平时训练的身法,就算手上没有太郎太刀也应该会有办法的,有办法击倒眼前这个怪物……
千鹤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看着那个怪物像是戏耍老鼠的猫一般,故意用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她怀里的沙代紧闭着双眼,每听到一次沉重的脚步声就剧烈地颤抖一下。
就在那个怪物步步逼近她们的时候,一个本该因为怪物位置的变换而在她们身后的瘦削身影挡在了她们的前方,千鹤瞳孔猛地一缩。
“行冥不要——”在千鹤无意识地紧绷下变得尖利的嗓音响起的同时,身形瘦削的年轻住持对着明显比他还要高一些,也比他更加壮硕的怪物重重地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用尽全力挥出这一拳的悲鸣屿在内,那个高大壮硕,顷刻之间杀死了这座寺庙内七个人的怪物被这一拳打得直接喷出一口血来,巨大的身躯直接跌到在地。
被打倒的怪物震惊地看向身形看上去单薄瘦削的悲鸣屿,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拳居然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道。
怪物逐渐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就是所谓的鬼杀队的成员对不对?正好今天有上弦的大人到这边最大的寺庙来玩,我杀掉了鬼杀队的成员上弦的大人一定会把我引荐给那位噗——”
没有等怪物把话说完,悲鸣屿已经再次朝着他的头部挥出了一拳,接着再是一拳,每一拳都发出拳头砸进肉中的声响,伴随着逐渐在地板上晕开的鲜血。
用拳头殴打生物的触感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恶心,但是他不能停下来,这个怪物一直都没有死,一直都在剧烈的挣扎,一旦停下来这个怪物就有了发动攻击的机会,他的身后还有千鹤和沙代,他必须要保护她们,哪怕他会就此力竭而死……
“他刚刚……说什么?”这个时候,千鹤缓缓松开了怀里颤抖抽泣的沙代,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头看向倒在地上被砸得血肉模糊还在挣扎着的怪物,“什么东西,去了这附近最大的寺庙……?”八壹中文網
(*雪隐在日本寺庙中指代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