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带着极为凌厉的刀气在短短一瞬间破开了浓雾,从那几道缝隙之中似乎隐隐可以看到人形的野兽伴随着一点点消散的灰烬倒下的身影,浓雾之间的缝隙在那一瞥之后转瞬间又聚拢,那一段路之中所有的画面又再一次地被隐藏在了厚重的雾气之下。
缓缓放下了捂住嘴的手,长泽智久从树干的后面站了起来,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之前想要进入之后又退了回来的那一段路,那段路一直到现在都还不时传来极为浓重的血腥味,但是已经不再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腥臭味了。
有人在那片浓雾之中,两刀杀死了那片区域里所有的鬼吗?这可能吗?今年的测试之中有这样的人存在吗?还是说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提前一步上山了呢?长泽智久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迈了一步,这一步就好像打开了他的脑海之中的某个开关一般。
“抓紧。”他一只手托了一下身后的芹泽拓真,确保他稳稳地被自己背在背上,然后大步地迈开步子朝着那个方向拔足狂奔。
虽然下意识地听从同伴的嘱咐收紧了环在对方脖子上的一条手臂,但是突然变得无比剧烈的震动还是让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芹泽拓真有些吃不消:“哇,智久你慢一点啊……”
“不想咬到舌头就闭嘴。”长泽智久收紧了托着芹泽拓真的手臂,想要尽量减少他所收到的震动,但是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
朝着那个方向冲入浓雾之中,比呆在外面更加浓烈,几乎像是有腥风血雨扑面而来的,令人几乎在嗅到的一瞬间就想要生理性地干呕的浓烈血腥味顺着鼻子直冲大脑,背着人奔跑的长泽智久差一点被这一股血腥味熏得脚一软,跪在地上干呕。
但是他一咬牙,强忍着坚持了下来,直到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个身后背着两米长的,刀鞘鲜红、气势惊人的大太刀的身影。
原来是这个人吗?长泽智久强忍着恶心感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缓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几乎要炸开的肺部疼痛,刚想要对着那个背影开口,背影的主人就极为自觉地转过了身。
那副人偶般精致的长相,绣着鹤纹的羽织,黑白分明之中勾勒着点点红色的,给人某种惊艳的视觉冲击的少女,果然就是之前在藤袭山脚下所见到的那名,据说是神刀的继承人,实力强大,还没有参加入队测试就已经拥有了斩鬼经验的少女。
筑城院千鹤转过身看到了背着同伴站在自己身后剧烈地喘息着的少年,视线在触及到少年背着的同伴空荡荡的一侧手臂之后拧起了眉,从腰间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葫芦,走上前去递给了少年。
“里面是昨天晚上我用包袱里的布料收集起来的露水,已经裹着叶子煮开过了,放心喝吧。”筑城院千鹤见对方没有伸出手来接,便直接拔开了葫芦口的塞子,“就算你不需要,你的同伴也需要吧,大量失血之后是会口渴的,不过不能喝太多就是了。”
终于喘过气来的长泽智久闻言微微屈膝半蹲,将背上的芹泽拓真放了下来,确认他站稳之后才站起身接过了筑城院千鹤的葫芦:“谢谢你。”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口葫芦里的水,然后才将葫芦递给同伴。
注意到这一点的千鹤微微眯了眯眼,但是在长泽智久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微微带着一点笑的表情:“感情真好啊,你们。”
长泽智久抿了一下嘴,接过芹泽拓真递回来的葫芦,递给了千鹤:“谢谢。”除了这一句以外,并没有出言否认千鹤的话。
日常被怼习惯了的芹泽拓真都忍不住露出了带着点吃惊的表情。
在那样的注视下,长泽智久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为什么露出吃惊表情的人是你啊,自来熟地擅自叫我‘智久’,结果搞了半天根本就没有觉得跟我的关系有多好啊?既然是关系一般的人,你干嘛擅自牺牲自己来救我啊?”
芹泽拓真因为同伴突如其来的怒气一愣,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就解释道:“呃,智久,我的表情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长泽智久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同伴。
“噗。”忍不住笑声的千鹤立刻一手成拳状抵在自己的唇前掩饰唇边的笑意,“抱歉打断你们交流感情,不过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你叫住我,应该不是为了让我知道你们两个感情有多好的吧?”千鹤放下抵在思唇前的手,正了正颜色,“你们的同伴遇难了?”
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面前五官精致如同人偶般的少女的表情,所以长泽智久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她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现在根本就不是探究这种问题的时候,就算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真的是一个空有一身强大的实力,脑子有问题,想要排除根本就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竞争对手的神经病,他也只能求助于对方。
就算对方要他下跪求饶,立刻放弃入队测试,甚至斩下自己拿刀的手臂,只要能够求得援助,他也全部都会去做!
脑海中闪过名为织田嘉月的少女与鬼缠斗的背影,刀剑付丧神虎口处被血染红的洁白手套,长泽智久直接跪在了千鹤的面前,双手交叠放在地面,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请去救我的同伴,拜托了。”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极为标准的“土下座”给惊到的千鹤回过神来之后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拜托请不要一上来就给我这种惊吓啊,就算你不下跪我也会去救你的同伴的。”
视线范围内还是离自己的鼻端极近,几乎能够闻得到泥土特有的腥味的地面的长泽智久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千鹤。
千鹤挑起了一边的眉:“在你们之前,我已经遇到了好几个在大雾之中遇难的人了,不过很少有像你们这样还算是完好无损的。”
“他们之中大多数能够生还的原因都是自己同伴的垫后牺牲。”千鹤说到这里,视线向周围扫了扫,眼中浮现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虽然很难完全地理解这个眼神,但是无论是谁,看到这个眼神的一瞬间就会明白,那绝对是一个与幸福和快乐没有丝毫关系的眼神。
“你那么着急跑过来找我,肯定没有好好观察过这一带四周的情况吧?”千鹤转过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长泽智久,视线正对上他看着自己有些怔愣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浅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回过神来的长泽智久猛地收回视线,从地上站了起来:“抱歉,并没有。”这个人刚才的眼神,他不是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他的同门之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缺少这种十有八九是因为鬼造成的悲伤的往事,但是无论如何,无意间触及到别人的伤痛他依旧感到歉意。
更何况,这名少女的那个眼神即使一样充满了悲伤,也依旧非常特别,那种悲伤并不浓烈但却有着缠绵不去和时间沉淀所带来的感觉,并不沉重,但仅仅只是看着,就会感觉到那种悲伤的分量。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段让这个眼神诞生的往事的话,他想,那一定是一件让人想要去仇恨却又恨不起来的往事吧。
千鹤见状浅浅地笑了笑,朝着长泽智久来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没有必要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那么,就麻烦你带路了。”
长泽智久看着千鹤挺得笔直,宛如白鹤般优雅轻盈的背影,愣了一下之后一边蹲下身背起一边的同伴,一边对千鹤喊道:“你不问情况吗?”万一那个地方非常危险,就算是她也无法解决呢?万一这一次只是白跑一趟,他这个陌生人留在那里的同伴已经被杀害了呢?
千鹤没有回头,只是在身后的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了勾唇:“不需要了,我是不会拒绝为了同伴可以下跪的人救助他同伴的请求的。”
背起了芹泽拓真的长泽智久闻言再次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直接拔腿跟上了千鹤:“既然要我带路的话就请不要走到带路人的前面。”
千鹤放慢了脚步,直到长泽智久背着同伴跑到了她的前方才用起轻盈灵巧的步伐,紧跟在他的身后,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走在前方的长泽智久一边小跑着寻找自己来时的路,一边不自觉地陷入了某种思考,刚刚的一瞬间,他稍微有些明白织田嘉月仰慕这个人的理由了,总觉得,是一个让人完全没有办法讨厌起来的人呢。
千鹤用身法紧跟在长泽智久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守护着被同伴珍惜地背在背上的芹泽拓真,眼看着就要走出充斥着血腥味的区域,她突然开口说出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你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里吧?”
长泽智久脚下微微一顿,然后很快就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赶路:“你刚才似乎说过这句话,是后面有话要说?你想说什么?”
长泽智久的身后,千鹤脸上浅浅的笑在一瞬间消失了:“这里被鬼杀死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同伴逃离而牺牲垫后的人。”
长泽智久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千鹤却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芹泽拓真的背部,让背着他的长泽智久控制不住地向前迈了一步:“别停下,你的同伴还在等着我们。”
长泽智久闻言一咬牙,继续迈开步子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