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鹤和炭治郎姐弟在名为室井静信的僧人的安排下很快就住进了寺庙专为过夜祈福的香客准备的房间,而同时千鹤也从同行的僧人那里打听到,这座寺庙实际上是由室井家世代传承经营,名为室井静信的僧人是寺庙的副主持,而寺庙的现任住持正是他的父亲。
虽说是副主持,但实际上室井先生的父亲因年迈加上一些积年病痛的缘故已经卧床不起了,寺庙内的大小事务都是室井先生在处理。
并且室井先生少年时期曾经去往京都游学,哪怕回到家中继承寺庙,担任副主持的同时也有写小说作为副业,可以称得上是整座村子中最博学多闻的存在之一了——当然,说是之一,实际上另一位同样见多识广的是村中医馆的馆主,室井先生的竹马,同样外出游学过且医术和人品都广受村中众人信任的大夫,尾崎敏夫先生。
说到这里,炭治郎对千鹤小姐收集情报,或者说不着痕迹地从他人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的能力简直是叹为观止。
最重的是千鹤小姐大和抚子般的外表和恰到好处的笑容实在让她看上去是一个口风严密的良好倾诉对象以致于那些寺庙中工作的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打探的意图。
等千鹤认为暂且没有更多的情报能够从寺庙的僧人以及工作的人那边收集到的时候,天边已经染上了一片红霞,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一片黄昏之中,恍然之间,这座闭塞的孤立村落仿佛一个异空间。
千鹤微微拧起眉:“竟然都这个时间了,没有及时和嘉月他们联系上,不过他们应该已经听到我们到达的消息了,毕竟村子不算大。”
炭治郎认同地点了点头,虽然与家人在山中生存,但是山脚下就有一座村庄,并且家中烧制出来的炭主要售卖对象就是村中的人,所以非常了解一座不算大的村庄之中信息的传播速度的。
“不过,外场村虽然闭塞,称之为孤立集落也不为过,但实际上规模并不算小?”炭治郎一边思索自己今天见到的,一边问道。
千鹤眨了眨眼:“大概是因为村子是依溪流建立的,虽然闭塞但满足充分自给自足的条件,而且,据说这座村落也是有出口生意的。”
炭治郎有些好奇地朝着千鹤看了过去:“出口生意?”
千鹤说道这里拧起了眉头:“这座村子四周都被树木环绕,三面环山,所以我之前也并没有注意到,环绕村子的树木是枞树。”
经常烧制炭材的炭治郎对于木材还是非常了解的,听到这里,微微瞪大了眼睛:“外场村向外出口的难道是枞木——”
千鹤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加工后的枞木,制作好的卒塔婆*和棺材因为质量很好,会有外地的行脚商人定期进村采购。”
炭治郎忍不住皱起了眉:“整个村子都被包围在枞木之中……”
千鹤叹了一口气:“的确,听上去很不吉利,不过我们毕竟也算是受到了村中人的恩惠,还是不要保留这种想法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千鹤和炭治郎都明白,这已经不仅仅是不吉利了,这座村庄很有可能藏匿有真正的鬼,换言之,这已经是不幸了吧。
“而且,我打听到,这座村子这段时间频频有丧事发生,”千鹤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她朝炭治郎那边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根据时间推算,正好是那田蜘蛛山的十二鬼月逃亡之后不久。”
本来因为千鹤的靠近而莫名心跳变快的炭治郎闻言迅速将那种奇异的心跳加速抛诸脑后:“也就是说……?”
千鹤站起了身:“总而言之,我想要先行确认村中丧事频发的具体时间,刚才我去找室井……静信师父的时候被告知他不在,似乎村中又有丧事,总而言之,找嘉月他们交接的事情可以交给你吗?”
千鹤本来想称呼“室井师父”,但是猛地反应过来,这座寺庙里可不止一位室井师父,于是中途改口。
炭治郎也站了起来:“请交给我吧。”
迎着黄昏的残阳,千鹤已经走到了接近寺庙居住区边缘的地方,而在那里迎面走来了一名身穿素色和服,身形瘦削却相貌清俊的少年,他的神色有些阴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大概是因为身处寺庙,曾经巫女的习惯使然,又或者是出于某种奇妙的感应,千鹤拦下了这名看上去与她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年:“前面乃是僧人们起居之所,可不是上香祈福应该去的地方。”
少年停下了脚步,看向千鹤,在看到黑发雪肤,气质高洁,完全不像是生活在这座小村庄中的少女之后微微一顿,解释道:“我不是来寺庙祈福的。”
千鹤在看到少年的态度之后眼神微微一动,扫过了他手中拿着的书本,朝旁边微微侧身:“是我失礼了,你是来找哪位师父的?”
少年犹豫了一下,令千鹤略感意外的是,他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来找室井静信的,他借走了书肆里我想要看的一本书。”
“真不巧,静信师父并不在寺庙内哦,”千鹤抬手掩唇,“实际上我也想要出门找他,不知你有没有同行的意愿?”
少年沉默了一下后摇了摇头:“不了,也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书。”
千鹤浅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不介意的话就一同离开寺庙吧。”
在朝着寺庙的门口走去的时候,千鹤没有问有关于少年自身的任何事情,只是略感兴趣地问道:“如果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话,保持沉默也可以——请问究竟是什么书让你这样感兴趣呢?竟然不惜通过书肆查到借走书籍的人,还亲自上门,应该是很有趣的书吧?”
少年保持了沉默,但是千鹤的态度却像是完全没有遭到拒绝,她只是浅笑着移开了视线,去看寺庙中的庭院布置,而在千鹤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少年终于开口了:“……你知道鬼吗?”
千鹤转过头,表现得十分惊讶地问道:“鬼?你是说——”
“我知道这个国家各地都有与鬼相关的传说,我说的就是那个‘鬼’,”少年非常冷静地回答,很显然,他也清楚千鹤并不是村子里的人,“这座村子也不例外,似乎是因为盛产卒塔婆和棺材的缘故,村子里盛行土葬,有着死人诈尸为‘尸鬼’的传说。”
“‘尸鬼’会袭击人类,以人类的血肉为食。”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投向了某个方向,似乎在看着那里的什么,“这些都是我从朋友的弟弟那里知道的,我并非村子里的人,而是从外地搬进来的。”
千鹤露出了略带惊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少年明显因为千鹤的不追问而感到了放松,他不再那么紧绷:“我想要借阅的是有关于‘尸鬼’的书籍,很无聊的书,对吧。”
千鹤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少年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转过了头,而他看到此刻,千鹤的脸上并没有挂着那种让人放松心神的浅笑,而是眼神带着些锐利的严肃:“你为什么对这种书籍感兴趣呢?”
少年沉默了一下之后,突然反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诈尸’吗?你相信死去的人可以再次活过来吗?”
千鹤缓缓地笑了,因为她知道,她应该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有什么不相信的理由呢?”
少年微微一愣,然后垂眸:“但也没有相信的理由吧?人们不都是因为存在‘相信的理由’才会去相信,而不是因为‘没有不相信的理由’所以选择去相信吧?你可真是个怪人。”
千鹤丝毫没有被说是“怪人”的不满,反而笑意更甚:“那么,既没有相信的理由,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却还要借阅相关书籍的你不是更加奇怪吗?我们都是怪人,相谈甚欢不是很合适吗?”
少年终于转回了视线:“才没有相谈甚欢。”
大概是因为这名少女是外来人并且随时可能离开的缘故,又或者是他从这名少女的身上看到了昔日好友的影子,少年朝着千鹤缓缓说出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过往。
他的名字是结城夏野,也可以称呼他为小出夏野,之所以有两个姓是因为他的母亲并没有嫁给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名陶艺家,而母亲则是一名画家,两名追求艺术者深受外来思想的影响,母亲认为在爱着丈夫之前,自己先是一名艺术家,大概是因为性别的缘故,她曾经在画家的生涯中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这让她对于冠姓这件事感到厌恶,认为这是社会规则对于女性的歧视,而他的父亲也尊重并且赞同母亲的这个观点。
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放在京都之类的地方依旧会引人侧目,更何况是这样的小乡村,但是父母为了追寻艺术,丝毫不顾他的意愿便在几年前举家搬到了这座无比闭塞的乡村之中。
他厌恶着这座闭塞的,个人几乎没有隐私,所有人都喜欢嚼人舌根的村子,没有一刻不想着离开这里。
他想要像村中的副主持,还有医馆的馆长那样,前往其他地方游学,或者准确地说,那之后,他将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于是他进入了村里的书塾读书,而在书塾中,他认识了一名让他头疼不已的少女,那名少女似乎是因为他来自村外的大城市而擅自对他恋慕不已,甚至发展到了在他的窗外偷窥的地步。
千鹤听到这里的时候嘴角一抽:“真是一位过分热情的小姐啊。”
而名为结城夏野的少年则是抬起手揉了揉额角。
(*卒塔婆一定程度上相当于木质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