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恨的就是封沫那副把他玩弄于手掌心之中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卑微姿态。她不是可怜自己吗?
“我不信,我不信。”季阳不允许自己在那个毒妇死后还对其表现出来任何留恋,红着眼睛一遍一遍固执地看着。
似乎是在想找证明对方就是个毒妇的证据,一遍一遍地调慢播放速度。
但随着他观看次数的增多,季阳也渐渐察觉到一些不曾观察出令他手脚冰寒的细节。
他发现那个歹徒一开始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其实不奇怪,但为什么当时他就像受了蛊一般想不明白,怨恨封沫?歹徒是来抢劫的,恋综的嘉宾里就他是豪门公子,目标不是他是谁?
同时季阳也发现封沫一开始的动作其实是在把自己往身后护,这个动作瞬间让他红了眼眶,颤抖着继续点击播放下去。
他看着她明明很害怕却在用嗤笑吸引走了歹徒的目光,季阳的泪终究落了下来。“你怎么可能喜欢过我呢?”
这些细节更令他难过和疑惑不解,他总感觉再接下去探寻,将会颠覆他的世界,但季阳还是看了下去。
——既然你一开始是想要保护我,为什么还要把我推出去?
然后季阳就发现了,歹徒视线又往他身上偏移了,而看封沫当时的微表情显然也是发现了这点,然后才把自己从身后推到歹徒面前。
在把自己推到歹徒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神仍盯着歹徒的步伐。
仿佛知道季阳心中所想,莫如归肯定道。“封沫的武打很好,在剧组里公认的最好,都被武术指导都夸赞过。”
这句话就像一个有力的补充。
季阳再次观看视频时,才发现封沫那时候高跟鞋下其实空无一物,并没有石子。她是故意把脚撇了一下,去抓住自己帽檐的。
“就因为她武打底子最好,演技炉火纯青,所以她才能在不引起歹徒的注意下救下你。”莫如归出神地看着屏幕中的女孩。
是的,自己那时候还在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她,面对面站着的,若非封沫目标明确,怎么会一把抓住那时还在他身后的帽檐?
是她将自己扯离包围圈的。
而自己却看着她因为后坐力摔到了自己前面,还在想她罪有应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恶毒的女人。
视频里,歹徒的目标终于转移到了她身上。
“封沫,你快跑啊……”静静的放映室里,季阳怔怔地看着屏幕,走到屏幕面前,似乎想要拽住那个女孩。“你走啊,沫沫!”
他身形一晃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放映室里也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啜泣。他眼圈通红继续看着,脸上的神情令人动容。
他目眦尽裂地看着封沫哆哆嗦嗦哭着求救,却往另一个不好逃离的方向爬着。她明明可以逃得掉的,她明明那么害怕。
季阳伸出手想要拉她。
冰冷的幕布就像是生死相隔,阻拦了他与封沫,也让他清醒过来。
“因为她身后的人是我。”季阳用力地抑住喉咙里的哽咽。“因为她向我哭,我绝对会冲上去拼命。”
所以她不逃了,不哭了,用身体为他竖起了一道坚墙。
她甚至都不敢喊出声。
仿佛自虐般,季阳眸似滴血地看着她被歹徒追上,看着她被砍,看着那视频上不断上涨的鲜红计数,一刀,两刀,三刀……那些刀就像砍在了他心上,再也难以愈合。
歹徒足足砍了六刀,季阳一刀一刀看着,将那视频里微微颤抖的女孩也一点一点刻在了心上。
“她其实很娇气的。”
季阳哽咽地说道。“稍微碰破点皮,都要哭哭啼啼好久。要我买包包买衣服才会好。”
——人之所以会哭会撒娇,是因为知道有那个疼她的人,但最后那个让她撒娇依赖的人去哪了?
季阳恍惚了一瞬。
“我宁愿她永远学不会坚强,永远自私恶毒,也好过这样受伤。”
“我宁愿她朝我哭喊出声。”
“……为什么不朝我求救呢?”
明明朝自己求救,他绝对会冲上去,为什么要装作云淡风轻引起旁观者效应?就仿佛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会活下来。
季阳脸上连最后一丝体面终于都维持不住了,再抬眼时已经满眼都是泪水。“我只是想知道她最后打电话想跟我说什么?”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错过了……”
封沫在被歹徒砍成重伤,独自躺在手术室里的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她有多难过,她最后给自己打电话又是想说什么?
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想她?
想她愚蠢拜金,罪有应得。
想她空有美貌,活该。
曾经的他,如此的趾高气扬,对着病床上的那个女人说,“我不会再喜欢你了,你最好祈祷你下一个男人像我一样好骗,可怜虫。”
最后证明他确实好骗,可怜虫也是他自己。
他丢掉了他曾经的珍宝。
“她后悔了吗?”
“我想她是后悔了。”
季阳说着早已是泪眼婆娑,放映室里更是哭成一片,气氛一片压抑。
“你做这副样子有意思吗?”
莫如归嘴唇微抿,然后残忍道。“她已经看不见了。”
季阳脸上的血色仿佛霎那间消失不见。
莫如归看着这样的他,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更加残忍地讲述出另外一个真相——仿佛只有看到对方痛苦,才能让自己快意。
“你知道吗?她会救你,是因为她早就不想活了。”
季阳迷茫地看向他,却对上了一个无比讥讽的笑。
“想必作为男朋友的你并不知道你女朋友得过严重的抑郁症吧?甚至严重到吃抑郁药,吃到直接胃出血,得了胃癌的程度。”
莫如归怀念地看着视频中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因为那个药我也常吃,而她跟我说这个伤胃。”
“她跟我说伤胃啊!”
“你说,她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伤胃的呢?”
他的声音低沉,犹如九幽里的魔鬼。然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看你这么不称职的份上,想必她得胃癌的事你也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