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中的时间流速与皎这边不同。
自从看到封沫从高空坠落后,君司珏就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总是会在午夜时分从梦中惊醒,想到了那个金发的女孩。
他想到了封沫气鼓鼓将自己送给她的糖扔了的样子;想起她开走补给车一闪而逝的手腕上的文字;想起她从水中救起自己后的淡淡嘲讽;想起她坐在一群诡异间淡然看着电视;想起她庇护他的温暖怀抱;想起她独自坐在车尾的腼腆乖巧;想起她捧着杯子麻木的眼神;想起对方审讯时坚定的话语;更想起对方从高楼跃下的苍白美丽的脸;更难以忘记,她吐着血问自己是不是错了的痛苦模样……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作那从高空坠落的白色倩影。
君司珏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要合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了封沫的面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行,各种各样的封沫。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更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总是将过多的关注分给曾经的敌人。
或许是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有那么坏?所以总是莫名其妙想起她,想着自己需不需要也如那些人般给他们祈祷,可是想想似乎又没有必要。
他已经帮封哲元分析了答案。
只要对方肯和封沫心意相通,将自己的那一票投给自己,就肯定能通关那个规则。而他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他又不是没有这个耐心。
君司珏扯开易拉罐,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猛地灌了口啤酒。这是他第一次喝啤酒,酒液入喉的瞬间,就被这苦涩的味道给呛到了。
他忍不住皱着眉,咳嗽了几声。在喉间涌起烧灼感的瞬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盯着手边的两份案宗看了许久,视线却慢慢模糊。
水龙头传来水滴的声音,他仿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两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光影中。他仿佛看到父母倒在血泊中,自己哥哥瑟瑟发抖地挡在他面前。
那个带血的身影向着电话那边索要巨额赎金,但对面只传来了祖母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撕票吧,君家不缺这两个孩子。”
那道苍老的声音令人心寒。家族里的继承人太多,他的父亲能力最为普通,也最为不受宠,所以连同孙子辈的他和哥哥都被家族放弃了。
但穷途末路的赌徒还想妄图靠着他们,从君家撕下一块血肉。
“让我给祖母说吧,我……”哥哥将自己护在身后,对着歹徒轻轻地说道。
君司珏的记忆里,哥哥君司铭总是不慌不忙,温文尔雅的。
比起总是躲在角落,像是个自闭症儿童独自玩耍的他,他的哥哥更符合父亲赋予他名字里一鸣惊人的寓意,也更像一个合格的豪门继承人。如果祖母看到他,一定会喜欢他,但她甚至不屑与我们见面。
面对凶神恶煞的歹徒,哥哥依旧微笑着。但这样的微笑安抚了瑟瑟发抖的他,却激怒了那个索要钱财无果的暴徒。
暴徒一刀狠狠地刺入了哥哥的右眼里……他的笑容在脸上定格,鲜血喷涌而出……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哥哥的身体在血泊中慢慢软倒。
看着那个暴戾的男子提着刀朝自己走来。
在那个人要砍掉自己的小拇指去威胁司家掌权人的时候,君司铭抱住了对方的大腿。他脸上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微笑。
他说。“砍我的吧,反正我已经毁了。”
然后的几天,几乎是他日后许久的梦魇。
那个杀害他父母的暴徒在将哥哥身上的物件寄给君家后,行为变得越发暴虐。起初他还想着留着他们换钱。后来几次索要钱财无果后,便将愤怒不要钱地施加在他们身上。
哥哥始终笑着,也始终挡在他身前。但在砍去左手、脚掌、小腿……身体变得越来越残缺后,他终于笑不出了。他开始凄厉哭喊,有时候昏迷着都能看到他在落泪。
君司珏站在身前,想要保护哥哥,却被哥哥用残缺的胳膊推到了身后。他永远记得那个场景,也永远记得自己在面对罪恶时的无力感。
哥哥说。“小珏,你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其实你比我聪明。”
哥哥说。“那个人来了,不要阻止他。我已经废了,活着对于我来说只是痛苦,倒不如被他杀死更快活些。”
哥哥说。“小珏,你不要放弃……在我死后,没有食物,就喝哥哥的血吧…”
哥哥说。“小珏,带着爸爸妈妈的期盼活下去……”
不知道在那个灰暗的仓库里呆了多久,久到那个暴徒已经放弃他俩这个目标,久到他对罪犯的怨恨与日俱增才等到了救援。
被救出来时,君司铭已经死去好几天了,但低头沉默不语的君司珏却不愿意放开他,死死抱着自己同卵双生的兄弟,相互依偎着。
那时候天空也飘起了雪。
酒意朦胧,眼前的景象虚幻起来。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从院中树影后走出,手里轻轻地握着一支笔,浅浅笑着。
那人有一双深邃如宝石般的蓝色眼睛,漂亮的眼眸里藏着浑浊死寂的海,却比他见过的所有风景都要美丽。
判官。
这些年来他见过的最棘手的罪犯。
醉意迷人眼,君司珏晃了晃自己昏沉的脑袋,却有些厌烦这道倩影在他对哥哥的回忆中出现,咬牙切齿道。“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手中握着的易拉罐被他扔了出去,一声脆响后,那道浅蓝色的身影轻轻晃了下,就那么随着漫天的雪花一起消失不见了。
君司珏却没有感觉松快,更加懊恼愤恨地拧起了眉。这些天他对判官的重新认知和幼年的苦难都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口,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不会心疼罪犯的!是的,我对你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才没有可怜你!给你糖只是那是哥哥爱吃的,你听到了吗?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总来梦里……找我做什么呀?”
君司珏说完这些,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肯承认是自己在想那个总是独自待在角落里和他童年很像的女孩。他不肯承认自己对罪犯痛恨至极,最后却对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产生了怜悯情绪,为对方开罪!
要是最初和君司铭一起死掉,该多好啊!
可是他却没死成,行尸走肉地套着哥哥的喜好、哥哥的微笑活着。直到遇到了封沫,才恍然从童年这场噩梦中的惊醒。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独裁的家伙杀了那么多人,还虏获了这么多人信仰你……差点…把我也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