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高楼的缝隙照射下来,唤醒了这座城市。
老张湘菜馆的门前支起了一张特制的小桌,左侧嵌着一大锅咕嘟嘟翻滚的白色汤水,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米粉,圆的,扁的,细的,还有黄色的碱面。
小桌右侧嵌着两排共十个长方形铁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各式菜肴,有红烧排骨,辣椒炒肉,木耳炒肉,水煮牛肉,炖牛腩,炖猪蹄等等,颜色大都红彤彤的。
这在湖南本地被称作“码子”,米粉煮好后往里面添上几勺,香气逼人。有些人吃完一碗后总忍不住想再添一碗,试试其他码子的滋味。
围着围裙,戴着手套的中年大叔站在小摊子后面,晨风拂过,他头顶稀疏的头发随着面前锅里热汤的袅袅白汽朝同一个方向飘荡。
“老板,来碗宽粉。”
“好嘞!”中年大叔下意识应和一声,伸手抓起一把宽粉放进网勺里,然后把其浸入翻滚的面汤,勺把勾在铁锅的边缘。
透过袅袅白汽,他看到摊子前站着两道身影,似乎是对小情侣,问道:“另一位吃什么?”
“嗯...圆的吧。”
“行。”老板动作利落的把第二碗粉也下锅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扇了扇面前的水汽,瞪大了眼睛:“惜雪?”
“爸,才认出我啊。”女孩笑的灿烂。
老板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扭头看向旁边较高的那道身影:“这小子不会是...”
没等他说完,张惜雪眼疾手快地打断了他:“爸,你们见过的,他就是当初帮你保护了这家店的人,现在算是我半个同事。”
“哎呀呀,原来是那位小哥啊,当时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你就走了。”中年男人的眼睛一亮,赶忙脱掉手套,绕过桌子走上前来想要跟对方握手。
言牧云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和对方握了握,腼腆笑道:“没什么,我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唉?你脸上这伤是?”
“之前和人起了一点小冲突,皮肉伤,不碍事。”
“你没事吧?”张老板有些紧张的看向自己的女儿。
张惜雪微微一笑:“我没事,当时只有他出手了。”
张老板松了口气,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向言牧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副浓浓地愧疚神色:“对了,当初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我一不小心.....”
“老板,我就是来吃碗粉的。”言牧云笑着打断了他。
男人理解了他的意思,感激地笑笑,随后大手一挥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跟叔客气,这里的码子随便加!”
言牧云扫了眼菜码,悄悄咽了口口水,伸手指着说道:“您到时候给我加份猪蹄和辣椒炒肉的就行。”
“行,行,没问题!”
“爸我要红烧排骨。”
“好嘞,那啥,你们先去里面坐着,好了我给你们端进去。”
“那就麻烦您了。”
言牧云和张惜雪走进了餐馆,此时小店里面已经坐了几桌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耳边只听呼啦呼啦嗦粉声一片。
两人此时身上还穿着西装和礼裙,与餐馆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但是食客们大都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低头对付碗里的粉了。
挑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言牧云环视了一圈,说道:“这里就你爸一个人打理吗?”
张惜雪微笑道:“还有我妈和几名服务员,只是他们一般早上不来。这个粉摊完全是我爸自己打理,反正早上的客流量不多,他一个人也忙活的过来。”
几句寒暄过后,两人却是同时沉默了,只听得店里呼啦呼啦的嗦粉声。
这种有些尴尬的氛围持续了约半分钟后,言牧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话题:
“话说张梓桐她后来......”
“我跟你讲一下......”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惜雪也同时开口了。
两人随即闭上嘴,气氛再次沉默。
“你先。”言牧云扬了扬下巴。
张惜雪微笑着摇摇头:“你先说吧,你是想问梓桐的近况吗?”
“嗯对,她最近那啥...还好吧。”
“挺好的,我每次去看望她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这孩子越来越坚强了。”说到这里,张惜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有好几次拐着弯向我问你的情况呢。”
“咳咳。”言牧云尴尬地咳嗽两声:“那几天工作确实忙,也没时间再去问候一下。”
上个星期他基本是在林教授的肌体改造(折磨)中,以及当今世界的常识和异种资料中度过,每次回到家都是倒头就睡。
“那啥,我其实想问的是,她还不知道她爸爸的......”言牧云的话只说了一半。
张惜雪理解了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嗯,她不知道。”
“没想到那个代罚者最后真的没把视频上传。”
“其实,这个义警做事还算是比较有分寸的。”张惜雪解释道:
“警局和特处局的内部资料里,他做的案子其实比网上发出来的要多出来近一倍。如果视频里面有涉及到无辜市民,或者是会对官方的公信力产生较大的影响的内容,只要我们能够按他提出的要求快速处理那些事情,他就不会将视频上传到网络。”
言牧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所以,他发视频不是为了炒作自己的知名度,而是为了将其当做一种监督我们的手段?”
“差不多吧。”
“有意思。”
“那你决定要瞒她一辈子吗?”
“我...我不知道,至少等她考上大学吧,先把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度过去。而且以后等她成熟点了,说不定也更容易接受......”
张惜雪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过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以为是了?”
“啊...不算吧,这确实也是为了她好。”言牧云挠挠头。
“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这样做。”张惜雪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但是我就是不忍心,不忍心把真相告诉现在的她......对于这么年轻的女孩来说,这实在太残酷了。”
“嗯。”言牧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他没办法去评价这件事,每个人的性格、思考立场、以及处事方式都不尽相同,有时候真的很难去判断某个行为的对错。
如果把这件事放到网上讨论,或许会有理中客第一时间站出来义正言辞的批判:“那是她的父亲,你凭什么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
然而他们不会去思考的是,这个本就处于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年仅16岁的女孩,在知道这个残酷的消息之后,会不会在绝望中做出一些可悲的事情。
真相很有可能会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最后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然而那些自诩理性客观的人不会在乎,只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正确的口号,并声讨那些基于感性和同理心做出选择的人。
“粉来喽!”
两碗热腾腾的粉放在了桌子上,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气氛。
旁边桌子的几名食客望过来,立刻嚷嚷道:“唉,老张你不厚道啊,为啥我们的菜码这么少!”
“这一个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是我女儿,你管得着吗你!”几人明显相熟,张老板毫不客气的吹胡子瞪眼骂了几句。
言牧云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猪蹄,咂了咂嘴,从旁边的竹筒里抽出两根筷子:“谢谢老板,闻起来真香!”